吾观昆崙化,日月沦洞冥。精魄相交会,天壤以罗生。
仲尼推太极,老聃贵窈冥。西方金仙子,崇义乃无明。
空色皆寂灭,缘业定何成。名教信纷藉,死生俱未停。
管仲相桓公,霸诸侯,攘夷狄,终其身齐国富强,诸侯不叛。管仲死,竖刁、易牙、开方用,桓公薨于乱,五公子争立,其祸蔓延,讫简公,齐无宁岁。夫功之成,非成于成之日,盖必有所由起;祸之作,不作于作之日,亦必有所由兆。故齐之治也,吾不曰管仲,而曰鲍叔;及其乱也,吾不曰竖刁、易牙、开方,而曰管仲。何则?竖刁、易牙、开方三子,彼固乱人国者,顾其用之者,桓公也。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,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。彼桓公何人也?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,管仲也。仲之疾也,公问之相。当是时也,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。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、易牙、开方三子非人情,不可近而已。
呜呼!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?仲与桓公处几年矣,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?桓公声不绝于耳,色不绝于目,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。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,徒以有仲焉耳。一日无仲,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。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?夫齐国不患有三子,而患无仲。有仲,则三子者,三匹夫耳。不然,天下岂少三子之徒?虽桓公幸而听仲,诛此三人,而其余者,仲能悉数而去之耶?呜呼!仲可谓不知本者矣!因桓公之问,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,则仲虽死,而齐国未为无仲也。夫何患?三子者不言可也。五伯莫盛于桓、文,文公之才,不过桓公,其臣又皆不及仲;灵公之虐,不如孝公之宽厚。文公死,诸侯不敢叛晋,晋袭文公之余威,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。何者?其君虽不肖,而尚有老成人焉。桓公之薨也,一乱涂地,无惑也,彼独恃一管仲,而仲则死矣。
夫天下未尝无贤者,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。桓公在焉,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,吾不信也。仲之书有记其将死,论鲍叔、宾胥无之为人,且各疏其短,是其心以为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,而又逆知其将死,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。吾观史䲡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,故有身后之谏;萧何且死,举曹参以自代。大臣之用心,固宜如此也。夫国以一人兴,以一人亡,贤者不悲其身之死,而忧其国之衰,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。彼管仲者,何以死哉?
我生固多忧,肉食尝苦墨。轩然就一笑,犹得好饮力。
闻君过云龙,对酒两静默。急携清歌女,出郭及未昃。
一欢难力致,邂逅有胜特。喧蜂集晚花,乱雀啅丛棘。
山人乐此耳,寂寞谁侍侧。何当求好人,聊使治要襋。
使君自孤偾,此理谁相值。不如学养生,一气服千息。
晋运厄阳九,戎羯紊天纲。干戈遍九有,膻秽薄三光。
皇舆无返正,志士徒劻勷。饮马荒城滨,衰草何茫茫。
积愤填胸臆,四顾空彷徨。相彼百足虫,至死犹不僵。
谁生此祸阶,无乃谋不臧。五贤佐重耳,一旅兴少康。
运会不我值,玄鬓忽以苍。奋臂弯六钧,既弛不复张。
大厦一以倾,寸木讵能当。嗟嗟绕指柔,难成百鍊刚。
江城小馆共飞梅,笑值高楼向夕开。百鸟投林天未暗,万山戴雪月将来。
盘堆藕蔗供我饮,字绾龙蛇待律猜。明日两舟乘兴至,宜兴令尹煮茶陪。
岁晚江南雪未消,空山群木正萧萧。诗翁要识春消息,相约寻梅过野桥。
东望华山西碏山,河流奔放两山间。岸沙疏恶居人少,时见鱼罾占一湾。
昔之人贵极富溢,则往往为别馆以自娱,穷极土木之工,而无所爱惜。既成,则不得久居其中,偶一至焉而已,有终身不得至者焉。而人之得久居其中者,力又不足以为之。夫贤公卿勤劳王事,固将不暇于此;而卑庸者类欲以此震耀其乡里之愚。
临朐相国冯公,其在廷时无可訾,亦无可称。而有园在都城之东南隅。其广三十亩,无杂树,随地势之高下,尽植以柳,而榜其堂曰“万柳之堂”。短墙之外,骑行者可望而见其中。径曲而深,因其洼以为池,而累其土以成山;池旁皆兼葭,云水萧疏可爱。
雍正之初,予始至京师,则好游者咸为予言此地之胜。一至,犹稍有亭榭。再至,则向之飞梁架于水上者,今欹卧于水中矣。三至,则凡其所植柳,斩焉无一株之存。
人世富贵之光荣,其与时升降,盖略与此园等。然则士苟有以自得,宜其不外慕乎富贵。彼身在富贵之中者,方殷忧之不暇,又何必朘民之膏以为苑囿也哉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