秣陵变定真堪幸,世事纷纷未解忧。暂得忘忧惟一醉,劝君六六且添筹。
先生笃行士,小隐南麓边。芥视功与名,遗弃如浮烟。
造门非俗流,问字皆英贤。室空长物无,匡床但青毡。
世受静春学,潜心最精专。所以绝外慕,昕夕劳钻研。
斯文诚在兹,乐矣卒岁年。海㝢忽鼎沸,群氓弄戈鋋。
渠魁何狂愚,驰书敢相延。奋袂拂然起,仰首呼青天。
谁为夺我志,清白世所传。洒然携琴剑,乐道鉴鱼鸢。
从此勿相逼,清风激寒泉。当此丧乱际,三纲赖公全。
磊落贞松姿,霜雪愈挺然。九京不可作,星日芳名悬。
因诗寄深衷,叹息颓阳前。
七年苦战守孤城,食尽无人发救兵。诸将赴河同日死,万家嚎地几人生。
中台星拆天应河,大节堂空鬼亦惊。国难未平公已往,临风西望泪纵横。
合星移次福江西,万马攒蹄夜不嘶。鼓角声随攒月上,旌旗影拂海云低。
心唯一正千官肃,事不多言万物齐。带得天边新雨露,晓看春意满锄犁。
东风庭院夕阳斜,静对疏篁玩物华。忽见夭桃笑相向,始知春色到寒家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