庭前日转树交阴,坐上风来境自深。度曲已嗟千里客,听蝉已寄两头心。
电急流光,天生薄命,有泪如潮。勉为欢谑,到底总无聊。欲谱频年离恨,言已尽、恨未曾消。凭谁把,一天愁绪,按出琼箫。
往事水迢迢,窗前月、几番空照魂销。旧欢新梦,雁齿小红桥。最是烧灯时候,宜春髻、酒暖蒲萄。凄凉煞,五枝青玉,风雨飘飘。
倚棹凭危堞,开亭出远山。乐从鱼鸟后,愁忆鼓鼙闲。
地泽偏东辅,天朝重北关。别来蒲柳质,不敢俯潺湲。
南阳词客,惯多愁善感,最能吟写。近为黄郎题恨句,凄咽如闻夜话。
说道江乡,每年寒食,细雨啼山鹧。落红万斛,朝云坟在其下。
更被水墨轻描,丹青澹抹,倍把愁肠惹。短短墓门花似血,点入倪迂小画。
蝴蝶成团,蘼芜满路,闹杀前村社。倚楼人在,为他泪黦银帕。
二月逢君帝里尘,一尊且为驻征轮。长卿白璧谁留赵,季子黄金又去秦。
短剑不开阊阖雨,孤舟犹及广陵春。江门十里垂杨色,莫把时名负钓纶。
不羡羲皇上,不作真人想。坐我北窗间,地窄心开朗。
下帷非敢提江都,烛书胡必青藜杖。吾心善忘不善读,吾腹空疏空如竹。
几年奔走舌耕忙,连岁端州田不熟。何处重修背面仪,归来洒扫旧书屋。
十方世界一面镜,镜里看形未足真。摸著鼻头渠是我,那时方见本来人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