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城山头三日风,白浪如屋云埋空。北来大舸气势雄,车帆打鼓声韸韸。
我船政尔不得去,局促沙岸如凫翁。长年三老屡弹指,六月何曾北风起。
由来官侬多龃龉,世不汝谐神亦尔。我愧此言呼使前,顺风逆风皆偶然。
皇天广大岂有意,想汝嗔喜庸非偏。瓶中有粟囊有钱,与汝饱饭姑留连。
瞻彼修竹,下临清流。文石偃堤,华松荫丘。植表界壤,剪茅宅幽。
梁度高巘,台隐中洲。方床读书,异宫同休。咏歌相闻,觞豆相求。
或莳名药,或钓游鯈。课艺嘉植,坐思远游。濯缨微波,看云良畴。
逸而不放,俨而自修。泰哉沮溺,邈乎巢由。按图以观,永宜春秋。
孰若五君,遗其故俦。糟粕尘世,高踪庄周。我怀古人,遁而违忧。
安得挥弦,以招沈浮。
洛阳碧水扬春风,铜驼陌上桃花红。高楼叠柳绿相向,绡帐金銮香雾浓。
龙裘公子五陵客,拳毛赤兔双蹄白。金钩宝玦逐飞香,醉入花丛恼花魄。
青娥皓齿列吴娼,梅粉妆成半额黄。罗屏绣幕围寒玉,帐里吹笙学凤凰。
细绿围红晓烟湿,车马騑騑云栉栉。琼蕊杯深琥珀浓,鸳鸯枕镂珊瑚涩。
吹龙笛,歌白纻,兰席淋漓日将暮。君不见灞陵岸上杨柳枝,青青送别伤南浦。
瀛海无山尚有楼,不登高亦快高秋。催租吏少空堂静,种菊人来小院幽。
归鸟片云回屋角,落帆残雨下墙头。官间始识持螯乐,半载蹉跎一醉酬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