饮酒见真性,此酒不可止。一饮病三日,止酒宁获已。
饮酒有别肠,劝酒无恶意。既因酒成病,那识酒真味。
将军骂不敬,次公醒而狂。破面枨触人,不如持空觞。
人言我止酒,似是遣客计。但使客常满,客醉我亦醉。
梦中休现美人身,香梦沈酣易赚人。但愿化身千万树,花开长布岭南春。
柳眼初惺,梅英微褪,芳阑无限低徊。向小窗沉醉,记花下曾来。
又几日、东风吹雪,绿扶红瘦,如梦池台。满琼阶、傥补閒情,愿作莓苔。
天涯望眼,剩隔年、清泪盈杯。有刻意伤春,玉堂旧侣,潦倒仙才。
好就烟波明处,攀条语、暂也为佳。问谁家短笛,晚来如许清哀。
油云在天,舒卷不齐。随风而东,歘尔还西。或飞甘雨,或散虹霓。
君子攸行,不害先迷。经历纷纠,如取如携。比干殉殷,夷吾相齐。
昏旦殊星,燕粤殊蹊。移之分寸,徙宅忘妻。哀哉群动,莫之能稽。
百草陨芳,鶗鴂先啼。所以灵氛,告尔天倪。
出成都南门,左为万里桥。西折纤秀长曲,所见如连环、如玦、如带、如规、如钩,色如鉴、如琅玕、如绿沉瓜,窈然深碧,潆回城下者,皆浣花溪委也。然必至草堂,而后浣花有专名,则以少陵浣花居在焉耳。
行三四里为青羊宫,溪时远时近。竹柏苍然,隔岸阴森者尽溪,平望如荠。水木清华,神肤洞达。自宫以西,流汇而桥者三,相距各不半里。舁夫云通灌县,或所云“江从灌口来”是也。
人家住溪左,则溪蔽不时见,稍断则复见溪。如是者数处,缚柴编竹,颇有次第。桥尽,一亭树道左,署曰“缘江路”。过此则武侯祠。祠前跨溪为板桥一,覆以水槛,乃睹“浣花溪”题榜。过桥,一小洲横斜插水间如梭,溪周之,非桥不通,置亭其上,题曰“百花潭水”。由此亭还度桥,过梵安寺,始为杜工部祠。像颇清古,不必求肖,想当尔尔。石刻像一,附以本传,何仁仲别驾署华阳时所为也。碑皆不堪读。
钟子曰:杜老二居,浣花清远,东屯险奥,各不相袭。严公不死,浣溪可老,患难之于朋友大矣哉!然天遣此翁增夔门一段奇耳。穷愁奔走,犹能择胜,胸中暇整,可以应世,如孔子微服主司城贞子时也。
时万历辛亥十月十七日,出城欲雨,顷之霁。使客游者,多由监司郡邑招饮,冠盖稠浊,磬折喧溢,迫暮趣归。是日清晨,偶然独往。楚人钟惺记。
密雾轻尘细洒匀,绿云红雪一番新。风光烂熳供欢席,酒味清醇似主人。
落落湖山如有喜,欣欣鱼鸟亦相亲。新诗写入奚奴锦,从此他乡不算春。
居虽近市远尘嚣,共羡幽人逸兴饶。把酒论文穷月露,临窗读画对渔樵。
丹炉不问庚申鼎,诗社还追丁卯桥。此即神仙真富贵,何须十万苦缠腰。
始,故人唐宰相鲁公,开府南服,余以布衣从戎。明年,别公漳水湄。后明年,公以事过张睢阳庙及颜杲卿所尝往来处,悲歌慷慨,卒不负其言而从之游。今其诗具在,可考也。
余恨死无以藉手见公,而独记别时语,每一动念,即于梦中寻之。或山水池榭,云岚草木,与所别之处及其时适相类,则徘徊顾盼,悲不敢泣。又后三年,过姑苏。姑苏,公初开府旧治也,望夫差之台而始哭公焉。又后四年,而哭之于越台。又后五年及今,而哭于子陵之台。
先是一日,与友人甲、乙若丙约,越宿而集。午,雨未止,买榜江涘。登岸,谒子陵祠;憩祠旁僧舍,毁垣枯甃,如入墟墓。还,与榜人治祭具。须臾,雨止,登西台,设主于荒亭隅;再拜,跪伏,祝毕,号而恸者三,复再拜,起。又念余弱冠时,往来必谒拜祠下。其始至也,侍先君焉。今余且老。江山人物,睠焉若失。复东望,泣拜不已。有云从南来,渰浥浡郁,气薄林木,若相助以悲者。乃以竹如意击石,作楚歌招之曰:“魂朝往兮何极?莫归来兮关塞黑。化为朱鸟兮有咮焉食?”歌阕,竹石俱碎,于是相向感唶。复登东台,抚苍石,还憩于榜中。榜人始惊余哭,云:“适有逻舟之过也,盍移诸?”遂移榜中流,举酒相属,各为诗以寄所思。薄暮,雪作风凛,不可留,登岸宿乙家。夜复赋诗怀古。明日,益风雪,别甲于江,余与丙独归。行三十里,又越宿乃至。
其后,甲以书及别诗来,言:“是日风帆怒驶,逾久而后济;既济,疑有神阴相,以著兹游之伟。”余曰:“呜呼!阮步兵死,空山无哭声且千年矣!若神之助固不可知,然兹游亦良伟。其为文词因以达意,亦诚可悲已!”余尝欲仿太史公著《季汉月表》,如《秦楚之际》。今人不有知余心,后之人必有知余者。于此宜得书,故纪之,以附季汉事后。
时,先君登台后二十六年也。先君讳某字某,登台之岁在乙丑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