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行复出山,远见溪云起。阿猴当中权,阛阓列村市。
城门固鱼钥,修篁如列雉。编茅备堂奥,削土崇阶戺。
天使持节来,骢马历至止。番目为我陈,此社非他比。
素称物力饶,众社归经纪。年来生齿繁,不复追前趾。
我为番目言,物盛难可恃。应须敦俭约,慎勿踵奢侈。
人世自桑海,金石讵消磨。孤山忠武王印,历劫水云窝。
难得后先辉映,唱彻鹤归来后,遗致见文何。可惜昆吾铁,斫不到蛟鼍。
击贼笏,辽东帽,等摩挲。戋戋身外物耳,声价重山河。
我是湘南聱叟,怀想灵旗风雨,渺渺洞庭波。甚日数椽隐,乞与壮烟萝。
兹地屡经行,孤亭坐寥阔。今来悚具瞻,画栋映轇轕。
久闻玉川史,新表石湖嶭。缅怀文穆公,弗剪越城茇。
穹庐受书争,劲气凛莫敚。岷峨开府议,高标藐谁剟。
阜陵借褒贲,益国推挺拔。天镜阁澄泓,玉雪坡达蘖。
甫辞狼胡疐,尚说虎须捋。因人地逾重,怀古心尤渴。
岁事荐蘋蘩,登庸绍衣钵。乡里重衣冠,邦君事袒割。
君功已奏成,我冗敢辞拨。方愁积潦深,忽见阴霾豁。
天公如有待,我兴其可阏。舟借花边维,道屏松下喝。
未获从骏奔,犹幸瞻屦?。山僧具袈娑,田笠杂缁撮。
展席俯清泠,开园撷芳辣。野坐厕渔樵,丛谈参毳褐。
呦鹿杳不闻,游鯈滢堪掇。盟与沙鸥亲,吟免山禅聒。
陈迹俯颓垣,流芳仰先达。五湖胜全供,三峡恐始脱。
帆影远若凝,波光澹如醊。石梁卧湖心,浮屠见林末。
高歌和沧浪,清梦渺黄闼。倡酬忘诠次,今古藉囊括。
归帆指西日,天际云一抹。
任风飘泊不须忙,便使填沟也不伤。入谷孤寒深自得,到天青白恨难藏。
红垆热焰心无近,荒岭残枝梦又长。五老瀑飞辽海鹤,好携明月共升堂。
绮殿三春晚,玉烛四时平。藤交近浦暗,花照远林明。
百戏阶庭满,八音弦调清。莺喧杂管韵,钟响带风生。
山高云气积,水急溜杯轻。簪缨今盛此,俊乂本多名。
带才尽壮思,文采发雕英。乐是西园日,欢兹南馆情。
花封日日庆年丰,执盏持螯满县同。一斗漫誇一石醉,青州翻作锦州红。
跻堂好效豳民祝,匿瓮何妨毕氏风。昔日醉翁亭自若,乐民民乐在其中。
万仞鹅湖顶,千岁矫苍龙。楼台一簇,仙家遥寄五云中。
天上朝元佳节,人世生贤华旦,瑞气郁葱葱。六辔耀闽海,列郡喜趋风。
记昔年,当此际,早梅红。插花饮酒,狂歌醉舞寿昌宫。
零落青袍如旧,敛板绣衣庭下,欣见黑头公。王室要师保,叔父忽居东。
郑子玄者,丘长孺父子之文会友也。文虽不如其父子,而质实有耻,不肯讲学,亦可喜,故喜之。盖彼全不曾亲见颜、曾、思、孟,又不曾亲见周、程、张、朱,但见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实实如是尔也,故耻而不肯讲。不讲虽是过,然使学者耻而不讲,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卒如是而止,则今之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可诛也。彼以为周、程、张、朱者皆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,志在巨富;既已得高官巨富矣,仍讲道德,说仁义自若也;又从而哓哓然语人曰:“我欲厉俗而风世。”彼谓败俗伤世者,莫甚于讲周、程、张、朱者也,是以益不信。不信故不讲。然则不讲亦未为过矣。
黄生过此,闻其自京师往长芦抽丰,复跟长芦长官别赴新任。至九江,遇一显者,乃舍旧从新,随转而北,冲风冒寒,不顾年老生死。既到麻城,见我言曰:“我欲游嵩少,彼显者亦欲游嵩少,拉我同行,是以至此。然显者俟我于城中,势不能一宿。回日当复道此,道此则多聚三五日而别,兹卒卒诚难割舍云。”其言如此,其情何如?我揣其中实为林汝宁好一口食难割舍耳。然林汝宁向者三任,彼无一任不往,往必满载而归,兹尚未厌足,如饿狗思想隔日屎,乃敢欺我以为游嵩少。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宁之抽丰来嗛我;又恐林汝宁之疑其为再寻己也,复以舍不得李卓老,当再来访李卓老,以嗛林汝宁:名利两得,身行俱全。我与林汝宁几皆在其术中而不悟矣;可不谓巧乎!今之道学,何以异此!
由此观之,今之所谓圣人者,其与今之所谓山人者一也,特有幸不幸之异耳。幸而能诗,则自称曰山人;不幸而不能诗,则辞却山人而以圣人名。幸而能讲良知,则自称曰圣人;不幸而不能讲良知,则谢却圣人而以山人称。展转反复,以欺世获利。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,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。夫名山人而心商贾,既已可鄙矣,乃反掩抽丰而显嵩少,谓人可得而欺焉,尤可鄙也!今之讲道德性命者,皆游嵩少者也;今之患得患失,志于高官重禄,好田宅,美风水,以为子孙荫者,皆其托名于林汝宁,以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。然则郑子玄之不肯讲学,信乎其不足怪矣。
且商贾亦何可鄙之有?挟数万之赀,经风涛之险,受辱于关吏,忍诟于市易,辛勤万状,所挟者重,所得者末。然必交结于卿大夫之门,然后可以收其利而远其害,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!今山人者,名之为商贾,则其实不持一文;称之为山人,则非公卿之门不履,故可贱耳。虽然,我宁无有是乎?然安知我无商贾之行之心,而释迦其衣以欺世而盗名也耶?有则幸为我加诛,我不护痛也。虽然,若其患得而又患失,买田宅,求风水等事,决知免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