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堂栖在灵山谷,勤苦诗书向灯烛。柴门半掩寂无人,惟有白云相伴宿。
春日溪头垂钓归,花笑莺啼芳草绿。猿鹤寥寥愁转深,携琴独理仙家曲。
曲中哀怨谁知妙,子期能识宫商调。鱼未成龙剑未飞,家贫耽学人争笑。
君不见苏秦与韩信,独步谁知是英俊。一朝得遇圣明君,腰间各佩黄金印。
男儿立志需稽古,莫厌灯前读书苦。自古公侯未遇时,萧条长闭山中户。
《草堂吟》是一首七言古诗。作者薛令之,福建长溪县(今福安)人。福建那个地方在唐朝时还是很闭塞的,读书做官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事。“家贫耽读人皆笑”很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风气。饭都吃不上,还读什么书呀!不过薛令之是个有志向的人,从他诗中所说到的“苏秦与韩信”、“佩黄金印”、“自古公侯未遇时”等语句来看,完全是“觅封侯”的架势。神龙二年(706),薛令之考上进士,成为福建第一位进士。开元中,官左补阙、太子侍讲。应该说基本上实现了他的理想。
这首诗是写他在灵谷草堂读书情形的。开头四句写草堂读书,草堂坐落在灵岩山谷,诗人就在草堂读书,一直读到很晚。这里人迹不到,惟有白云相伴。陶弘景《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》:“山中何所有,岭上多白云。只可自怡悦,不堪持赠君。”白云缭绕,平添了一种高洁的意蕴,也富含隐逸的味道。
“春日”四句写草堂生活,一是垂钓,一是弹琴。写垂钓还是春光烂漫的,写弹琴就写出愁绪来了。“猿鹤寥寥愁转深”中的“猿鹤”如何解释?“寥寥”又究竟是什么意思?有人说:“胡猿野鹤也像是暗喻着一些政坛小人。”不过,这种说法太复杂了,当时的薛令之还是个青年,还没有踏入政坛,对朝廷中的变故不可能了如指掌,而且,接下来的“寥寥”又作何解释呢?另有人注释时转引了《太平御览》中《抱朴子》的话:“周穆王南征,一军尽化,君子为猿为鹤,小人为虫为沙。”“猿鹤”并用,应该说就是用了这个典故,其意也就是“君子为猿鹤,小人为虫沙”,那么“寥寥”也就是“数量少”的意思。于是他“携琴独理仙家曲”,“仙家曲”是指高妙的琴曲,一般人自然无法理解。
“曲中”四句,上接“仙家曲”,是写他的忧愁。在薛令之当时所处的环境里,一来没有同道,“独学而无友,则孤陋而寡闻”,这不能不是读书人的忧伤,“子期能说宫商调”折射出没有知音的苦恼;二来读书的行为不为人理解,“家贫耽读人皆笑”便是说明这种情况的。尤其是在没有读出成就之前(鱼未成龙剑未飞),更是如此。
当然,他自己是信心满满的,“君不见”四句是他引用的论据,“家贫”就不能“耽读”了吗?你看苏秦和韩信都是出身贫苦,而后来却成为大人物。苏秦是古代苦学的典范,“引锥刺股”是他的典型事例。
最后四句是勉励自己坚持读书。“男儿立志需稽古”是说他在古人的事迹中得到了鼓舞,那些“公侯”在没有遇到圣明的君主前,他们都是耐得住诗寞,刻苦攻读的。这些事例说服了自己,更坚定了他读书求进的志向。
薛令之(683—756),字君珍,号明月。福建长溪县(今福安)人。 唐神龙二年(706年)进士。开元间累迁右补阙兼太子侍读,与贺知章并侍东宫。后因李林甫冷落东宫,赋诗讽谏唐玄宗,引起玄宗不满,遂托病辞官归乡。归乡后迁居厦门岛洪济山北,所居处因而得名薛岭。薛令之以诗文名,为闽人以诗赋登第第一人。有《明月先生集》行世。薛令之与同时期的陈僖同为厦门岛最早的开拓者,后人有“桃李薛公园”之赞誉。
我家鉴湖山水僻,七百年来读周易。化龙江上栖凤林,云淡风暄奏金石。
后来端简白玉堂,鸾坡万竹听鸾凰。蓍草丛生紫云拥,龟文落箨占星芒。
君家亦在欧乡住,藜燄光辉旧游处。深丛密筱映河图,人在筠窗淡思虑。
秋宵露华滴蕊珠,凉月正照窗中书。研朱和露画奇偶,轇轕造化论锱铢。
与君相见应明年,细论一画羲皇前。变易不易乃易理,孔圣晚岁亲韦编。
淡泊谁能味元酒,希声雅奏难为传。高攀璿玑饮玉醴,醉倒宇宙空中船。
希夷歌诗念旧隐,陶令作赋思归田。筠兮筠兮有生意,春雨一夕龙腾天。
菊篱茅屋正萧然,往事随君到眼前。荷锸真堪唤牛走,拂衣同是值蛇年。
青门夜月三更梦,丹水秋风十亩田。莫倚清樽说生计,神洲东去海浮天。
掷下离襟尽此觞,客游怀抱莫凄凉。里中儿每疵文雅,天下人能谅酒狂。
倦眼放开看海岱,羸形独往度冰霜。归来诗格应奇进,提笔曾过古战场。
筑地作盐池,池光朝滟滟。不闻烟火声,天地自烹鍊。
微风从南来,雪花积璀璨。上以充君疱,下以供征缮。
余波及闾阎,古制良甚善。不知自何年,招集来商贩。
骄奢拟王侯,奴隶视州县。计口派食盐,锱铢入奇算。
百钱不盈盎,况乃泥居半。哀哀墟里人,味不充藜苋。
荷锸者谁子,搰搰泥没骭。盐成不敢收,指挥听垄断。
两间有美利,本为生民便。安知兼并徒,奇货思独擅。
造物忌满盈,朝廷树纲宪。不见囹圄中,囚首发覆面。
君子贵知足,小人戒无厌。寄语谢持筹,前车勿再践。
风萍浪梗总无涯,莫认归帆望眼赊。万国分封虽异域,一天同戴即为家。
烟消黄木朝朝日,春好罗浮树树花。况荷衣冠更左衽,旅魂何必重咨嗟。
旷大劫来没作做,今日非新昨非故。回光暂借瞥时间,豁见长灵名得度。
正月二十一日,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:获书言史事,云具《与刘秀才书》,及今乃见书藁,私心甚不喜,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。
若书中言,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,安有探宰相意,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?若果尔,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,而冒居馆下,近密地,食奉养,役使掌故,利纸笔为私书,取以供子弟费?古之志于道者,不若是。
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,避不肯就,尤非也。史以名为褒贬,犹且恐惧不敢为;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,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,其宜恐惧尤大也,则又扬扬入台府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?在御史犹尔,设使退之为宰相,生杀出入,升黜天下土,其敌益众,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?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、利其禄者也?
又言“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”。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,然亦甚惑。凡居其位,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;如回之,莫若亟去其位。孔子之困于鲁、卫、陈、宋、蔡、齐、楚者,其时暗,诸侯不能行也。其不遇而死,不以作《春秋》故也。当其时,虽不作《春秋》,孔子犹不遇而死也。 若周公、史佚,虽纪言书事,独遇且显也。又不得以《春秋》为孔子累。范晔悖乱,虽不为史,其宗族亦赤。司马迁触天子喜怒,班固不检下,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,皆非中道。左丘明以疾盲,出于不幸。子夏不为史亦盲,不可以是为戒。其余皆不出此。是退之宜守中道,不忘其直,无以他事自恐。 退之之恐,唯在不直、不得中道,刑祸非所恐也。
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。今退之曰:我一人也,何能明?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,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,人人皆曰我一人,则卒谁能纪传之耶?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同职者、后来继今者,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则庶几不坠,使卒有明也。不然,徒信人口语,每每异辞,日以滋久,则所云“磊磊轩天地”者决必沉没,且乱杂无可考,非有志者所忍恣也。果有志,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?
又凡鬼神事,渺茫荒惑无可准,明者所不道。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。今学如退之,辞如退之,好议论如退之,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,犹所云若是,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!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,而又不果,甚可痛哉!退之宜更思,可为速为;果卒以为恐惧不敢,则一日可引去,又何 以云“行且谋”也?今人当为而不为,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,此大惑已。 不勉己而欲勉人,难矣哉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