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沟冰暖欲生涡,律管灰飞气自和。已进玉堂春帖子,六宫无事笑声多。
一千五百年前纸,在在神灵为护持。如见古人如见佛,焚香百拜展经时。
架巘及依崖,轩窗次第开。等为方外客,于此更清怀。
吾闻广成子,千二百岁居空同。又闻麻姑仙,三见清浅蓬莱东。
此皆荒唐何足道,不如灵椿与萱草。灵椿得寿岁月长,萱草忘忧颜色好。
秀州孝子留侯孙,园有灵椿堂有萱。岁岁花开黄鹄嘴,慈亲白发倚堂门。
儿昔在家时,读书秋树根。上堂问甘旨,下堂候寒温。
儿今高步霜台表,回望白云心懆懆。但令一日简书稀,归著斑衣舞晴昊。
岂不闻留侯曾进黄公履,岁晚相从赤松子。千载云仍有祖风移,孝为忠照青史。
三山岂仙居,百世真道学。荒台明月秋,怀哉彼先觉。
鸿濛何物转胶轕,春风万里来阊阖。佳哉可爱不可名,协气穰穰如响答。
去年浙水皆春波,今年鄞江春最多。桃源洞口一披拂,花胎柳骨含天和。
散作油云三日雨,田家喜气充环堵。藜肠得米停春雷,共向清流浸粳稌。
粳稌可种麦可耘,今年上瑞应十分。不知化工费多少,化工不自书其勋。
归来阊阖门四敞,更展经纶九天上。坐令八极一春台,物物大钧融溥畅。
君不见古往今来春复春,春风岁岁长如新。
峨峨方石台,千尺凌晨烟。昔闻山中叟,曾此逢飞仙。
棋局观未终,倏忽更岁年。樵斤寘丛条,木皮合且坚。
崖树既摧朽,无人能攀缘。我来陟岭半,俛视兹台颠。
再寻蛟路登,所见惟青天。琼宫在何许,便欲乘风旋。
下界溺埃尘,安能久迁延。何当封马鬣,非敢冀牛眠。
庶同五岳游,免此情内牵。云车策风马,愿言长执鞭。
天下学问,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。盖村夫俗子,其学问皆预先备办。如瀛洲十八学士,云台二十八将之类,稍差其姓名,辄掩口笑之。彼盖不知十八学士、二十八将,虽失记其姓名,实无害于学问文理,而反谓错落一人,则可耻孰甚。故道听途说,只办口头数十个名氏,便为博学才子矣。
余因想吾八越,惟馀姚风俗,后生小子,无不读书,及至二十无成,然后习为手艺。故凡百工贱业,其《性理》《纲鉴》,皆全部烂熟,偶问及一事,则人名、官爵、年号、地方枚举之,未尝少错。学问之富,真是两脚书厨,而其无益于文理考校,与彼目不识丁之人无以异也。或曰:“信如此言,则古人姓名总不必记忆矣。”余曰:“不然,姓名有不关于文理,不记不妨,如八元、八恺,厨、俊、顾、及之类是也。有关于文理者,不可不记,如四岳、三老、臧榖、徐夫人之类是也。”
昔有一僧人,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。士子高谈阔论,僧畏慑,拳足而寝。僧人听其语有破绽,乃曰:“请问相公,澹台灭明是一个人,两个人?”士子曰:“是两个人。”僧曰:“这等尧舜是一个人,两个人?”士子曰:“自然是一个人!”僧乃笑曰:“这等说起来,且待小僧伸伸脚。”余所记载,皆眼前极肤浅之事,吾辈聊且记取,但勿使僧人伸脚则亦已矣。故即命其名曰《夜航船》。
古剑陶庵老人张岱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