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子苦行役,驱车自溟渤。依依平生亲,斗酒日云没。
秋风亦已厉,萧条众芳歇。何以赠君子,徙倚揽明月。
燕婉当及时,霜雪变华发。高足蔽天衢,浮云望双阙。
令德一见疑,积毁能销骨。中怀不复喻,邈若胡与越。
绸缪有故人,知音无仓卒。常恐远别离,含意向明发。
一分新涨入花丛,醉眼摩挲认短篷。独鹤欲飞心万里,几人相送意千重。
彼苍俯仰求无愧,吾道蹉跎尚未穷。数尺?毹春睡足,不知天际棹歌风。
已罗七俎满,兼逢百品易。张陈答赠言,梁室齐眉席。
雪后蒿菘旋作青,村家沽酿白于银。山中未见新年历,閒剪桃梢试立春。
袁江腊月夜飞雪,万顷玻璃散冰缬。杈丫冻木绕江森,孤洲惨惨寒云裂。
柴扉江岸旧为家,画里芭蕉映浅沙。钓竿久共羊裘老,月明浦溆舟时拿。
形骸放浪无羁束,忘机迹已轻鸥熟。不须句漏乞丹砂,管领溪山一生足。
太华山顶莲花开,人间富贵轻尘埃。一樽许我醉醽醁,高兴直欲凌蓬莱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