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溟深,未必深。须弥险,未必险。衲僧家险崖机不可挨,深密心不可察。
拄杖子忍俊不禁,试与探测看。深无半寸,平如镜面。
浩大雷声,全无雨点。只好深云龟六藏,佛眼迷踪寻不见。
寻得见,瑞岩点一杯茶,徐徐向伊道,日暮穷途,家乡尚远。
琳宫高处见西山,浓翠隐约高低鬟。几年桑孔算云烟,人间峦石无苍颜。
白云向我桑潸潸,欲从平地乞休閒。东郊西陇皆官亩,判取虚空任往还。
时当严冱入囚诸,职旷冬温惨不舒。雷电合章刑有属,棘薪匪令德无舆。
五更柝击孤臣梦,两岘霜寒寿母裾。安得微躯生羽翮,有怀三徙是吾庐。
营丘自是浪仙流,写得空山一段秋。古木千章施锦绣,风光都属幔亭收。
桐君归来兮,仙驭远游将何之,宁不欲朝玉京兮升紫微。
戴日月之冠兮披紫霞之衣,佩苍精之龙兮餐玉田之芝。
友王乔与萧史兮,俨蜺旌玉佩而葳蕤,何如归来。
猿鹤惨兮怨空山,川壑寂兮松桂闲,胡不拂袖烟幌兮开云关。
藉芳草兮歌幽兰,庶乎游山之人可以往还。
忆昔南湖杯酒歇,秋风秋雨人离别。依稀光景二十年,啸吟梦断吴山月。
今春访旧来虎丘,偶到阊门一泊舟。城门贳酒逢姜子,执手惊看雪满头。
雪满头兮犹未苦,闻说朝趋丞相府。可怜燕许庙廊才,索米长安望烟火。
相君罢政宾客散,客亦南归返乡县。春风茂苑喜重逢,殷勤话旧堪三叹。
劝君不如归故山,读书依旧掩柴关。风尘几许纷华子,转眼亦复非朱颜。
嗟我年华过半百,诗酒溪山还莫逆。四明山水是君家,憾不相随挂帆席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