极目中原,慷慨平生,浊醪一杯。念高堂老母,桓釐志行,穷途游子,仲蔚蒿莱。
雅负经纶,文章小技,三尺遗孤何壮哉。辞家久,到燕南赵北,赤日黄埃。
吾徒造物安排。且布袜青鞋归去来。有莼羹鲈鲙,能供蔬膳,鱼村蟹舍,可葺茅斋。
贫贱安亲,诗书养志,世上机云少弃才。成名后,把怀清筑起,百岁高台。
经,常道也。其在于天,谓之命;其赋于人,谓之性。其主于身,谓之心。心也,性也,命也,一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其应乎感也,则为恻隐,为羞恶,为辞让,为是非;其见于事也,则为父子之亲,为君臣之义,为夫妇之别,为长幼之序,为朋友之信。是恻隐也,羞恶也,辞让也,是非也;是亲也,义也,序也,别也,信也,一也。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,是常道也。
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,则谓之《易》;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,则谓之《书》;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,则谓之《诗》;以言其条理节文之着焉,则谓之《礼》;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,则谓之《乐》;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,则谓之《春秋》。是阴阳消息之行也,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,一也,皆所谓心也,性也,命也。通人物,达四海,塞天地,亘古今,无有乎弗具,无有乎弗同,无有乎或变者也。夫是之谓六经。六经者非他,吾心之常道也。
是故《易》也者,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;《书》也者,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;《诗》也者,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;《礼》也者,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;《乐》也者,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;《春秋》也者,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。君子之于六经也,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,所以尊《易》也;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,所以尊《书》也;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,所以尊《诗》也;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着焉,所以尊《礼》也;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,所以尊《乐》也;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,所以尊《春秋》也。
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,忧后世,而述六经也,由之富家者之父祖,虑其产业库藏之积,其子孙者,或至于遗忘散失,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,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,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,以免于困穷之患。故六经者,吾心之记籍也,而六经之实,则具于吾心。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,种种色色,具存于其家,其记籍者,特名状数目而已。而世之学者,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,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,牵制于文义之末,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。是犹富家之子孙,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,日遗忘散失,至为窭人丐夫,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:「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!」何以异于是?
呜呼!六经之学,其不明于世,非一朝一夕之故矣。尚功利,崇邪说,是谓乱经;习训诂,传记诵,没溺于浅闻小见,以涂天下之耳目,是谓侮经;侈淫辞,竞诡辩,饰奸心盗行,逐世垄断,而犹自以为通经,是谓贼经。若是者,是并其所谓记籍者,而割裂弃毁之矣,宁复之所以为尊经也乎?
越城旧有稽山书院,在卧龙西冈,荒废久矣。郡守渭南南君大吉,既敷政于民,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,将进之以圣贤之道,于是使山阴另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,又为尊经阁于其后,曰:「经正则庶民兴;庶民兴,斯无邪慝矣。」阁成,请予一言,以谂多士,予既不获辞,则为记之若是。呜呼!世之学者,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,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。
寻洲志伟高伦布,开国功高卓耳基。皇帝玺书亲问讯,太平洋外树龙旗。
亭下江波绿样衫,亭前山势走惊骖。心如胡马犹思北,梦比飞乌正绕南。
银笔新书时有省,金銮故事不须谈。经纶从昔须贤哲,洗眼诸公国论参。
将军淮南人,虎竹分西秦。西秦一路通巴蜀,栈口孤城山四邻。
五丁凿开浑沌气,一夫当关万夫畏。岩疆八载靖烽烟,惊防何烦教击刺。
春深幕府日投壶,草白城南出轻骑。将军行乐秋打园,超山紫燕疾于飞。
弯弓射杀两腾虎,父老辕门拜绣旗。割鲜飨士呼行酒,并州健儿请击缶,歌罢筵前起舞刀,纷纷雪花应两手。
停歌止舞月照营。后帏秦女弹银筝,弦繁柱促声凄清。
无端弹出关山调,飒飒俱作断肠声。断肠声,客心惊。
我有高堂白发生,富贵视如鸿毛轻。将军长揖军吏哭,万里归家驾黄犊。
环门柳树未尽秃,宅傍新筑梅花屋。梅花江南开不迟,雪中酿酒双介眉。
梅花吹落斑衣上,还忆军中闻笛时。
鸣沙之山何崔嵬,壁立万古无倾颓。冲寒疾风吹不起,百夫蹙踏激荡鸣轻雷。
抛衣奋臂各成队,尻竦足撑下如坠。初闻殷殷继咚咚,馀音似与宫商配。
或言此地肺,中空乃作响。遮莫入柱穴,元气时下上。
一窍偶闭声隆隆,正如双耳被人蒙。是谁好事为此剧,嘲笑不怕恼天公。
沙本不解鸣,沙鸣人所使。游嬉值升平,感慨念厥始。
敦煌古郡几回开,鼙鼓惊天动地来。今日沙场围绣壤,依稀琴筑费人猜。
暗风惨惨入林壑,喷雾藏烟日色薄。危坡直下二十里,云水阴寒气参错。
蓦地如雷吼一声,行客软战不能行。公然白昼?人食,负嵎咆哮谁敢撄。
居人惶怖路人苦,传闻共道山有虎。我来经过问居民,尔县谁欤实守土。
人恶害人当即除,虎恶比人定何如。居民答言县官好,政简刑清民不扰。
朝朝驱虎北渡河,山中猛虎还更多。
先公昔主隐君家,镫火秋堂弦诵哗。三万七千到今日,东西南北总天涯。
孤儿白发音容渺,老树孙枝岁月赊。此榻若因徐孺设,莫教去后网尘遮。
吾尝读无衣,为雪西戎耻。秦仲为大夫,诗人乃赋此。
猃狁胡为者,内侵逼京邸。薄伐惟尹吉,爰以六月美。
蠢尔蛮荆族,犯顺扰南纪。方叔出将兵,于是有采芑。
奉命征淮夷,辟疆南海抵。诗人作江汉,实惟召公以。
吾于公本末,流连不知几。厉王出居彘。宣居襁褓里。
十有四年间,共和天下理。如器未坠地,攲侧视所倚。
出手从容正,既正徐徐起。呜呼旦奭后,庶几追负扆。
尝闻立孤事,成难死易耳。程勉为其难,公孙瞑目死。
他孩代赵孤,义声犹磊磊。何况匿公家,己子代太子。
千秋婴杵心,盖自召公始。乳养史皇孙,狱门闭不启。
丙吉贤矣哉,去公尚千里。
古之人,自家至于天子之国,皆有学;自幼至于长,未尝去于学之中。学有诗书六艺,弦歌洗爵,俯仰之容,升降之节,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;又有祭祀、乡射、养老之礼,以习其恭让;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,以习其从事;师友以解其惑,劝惩以勉其进,戒其不率。其所以为具如此,而其大要,则务使人人学其性,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。虽有刚柔缓急之异,皆可以进之于中,而无过不及,使其识之明,气之充于其心,则用之于进退语默之际,而无不得其宜,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,而无足动其意者。为天下之士,而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;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,古今治乱之理,至于损益废置、先后终始之要,无所不知。其在堂户之上,而四海九州之业、万世之策皆得。及出而履天下之任,列百官之中,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。何则,其素所学问然也。
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,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,皆自学出,而无斯须去于教也。其动于视听四支者,必使其洽于内;其谨于初者,必使其要于终。驯之以自然,而待之以积久,噫,何其至也!故其俗之成,则刑罚措;其材之成,则三公百官得其士;其为法之永,则中材可以守;其入人之深,则虽更衰世而不乱。为教之极至此,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,岂用力也哉!
及三代衰,圣人之制作尽坏。千余年之间,学有成者,亦非古法。人之体性之举动,唯其所自肆;而临政治人之方,固不素讲。士有聪明朴茂之质,而无教养之渐,则其材之不成夫然。盖以不学未成之材,而为天下之吏,又承衰弊之后,而治不教之民。呜呼,仁政之所以不行,盗贼刑罚之所以积,其不以此也欤!
宋兴几百年矣,庆历三年,天子图当世之务,而以学为先,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。而方此之时,抚州之宜黄,犹不能有学。士之学者,皆相率而寓于州,以群聚讲习。其明年,天下之学复废,士亦皆散去。而春秋释奠之事,以著于令,则常以主庙祀孔氏,庙又不理。皇祐元年,会令李君详至,始议立学,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,皆自以谓得发愤于此,莫不相励而趋为之。故其材不赋而羡,匠不发而多。其成也,积屋之区若干,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,栖士之舍皆足;积器之数若干,而祀饮寝室之用皆具。其像,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。其书,经史百氏、翰林子墨之文章,无外求者。其相基会作之本末,总为日若干而已。何其周且速也!当四方学废之初,有司之议,固以谓学者人情之所不乐。及观此学之作,在其废学数年之后,唯其令之一唱,而四境之内响应,而图之为恐不及。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,其果然也欤?
宜黄之学者,固多良士;而李君之为令,威行爱立,讼清事举,其政又良也。夫及良令之时,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,作为宫室教肄之所,以至图书器用之须,莫不皆有,以养其良材之士。虽古之去今远矣;然圣人之典籍皆在,其言可考,其法可求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,礼乐节文之详,固有所不得为者。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,则在其进之而已。使一人之行修,移之于一家,一家之行修,移之于乡邻族党,则一县之风俗成、人材出矣。教化之行,道德之归,非远人也;可不勉欤!县之士来请曰:“愿有记!”故记之。十二月某日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