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少谈王陋汉儒,笔端万字压严徐。昔为酒客莺花绕,今作禅林水竹居。
贱子已捐干禄学,故人休草绝交书。春风纵棹游萧寺,北望淮山正忆渠。
敢将知己定平生,二十年来几合并。一骥天涯还万里,两人今夜自三更。
病夫江上渔樵计,孝子人间父母情。把酒长歌无限意,闭门风雪满江城。
漓江行近。讶凉伞万重,阴连无尽。黛色浮空,樛枝拂地,幽赏驿程徐引。
悄然翠烟霏处,乍觉尘襟清润。晚风峭,恍鸾吟吹下,瑶天笙韵。
曾问。来雁否,衡岳片云,不许南飞趁。何意征人,身轻一羽,却向玉簪留印。
望中五钗承盖,定有仙灵栖稳。上元字,但眠蚕谁寄,悠悠芳讯。
幕下风流何处寻,芙蓉秋水白云深。府中不识参军笔,试问甘泉旧羽林。
梁孝子,早孤而鳏惟养母。有兄从军弃儿女,废姊寡居养无所。
孝子念母情所钟,迎姊就养来家中。更携二侄共哺食,令母弄孙嬉笑同。
市尝大雪薪炭绝,起析舂具就炉爇,不令母知母心悦。
乱馀时果贵且珍,出买菱实先献新,母食甘之忘其贫。
梁孝子,行孝义,只不读书宁识字,天性真醇有如此。
吁嗟今之人,禄食往往肥其身。同气乃异趋,肝胆如越秦。
孝子诚愧之,吁嗟今之人。
闲居顾合亲杯勺,醉后无人怪疏略。所嗟故旧不可同,往往茅斋成独酌。
儿曹痴疾故我问,问我嗜此有何乐。那知是乡疆场宽,南北东西无住著。
自应祗觅睡昏昏,不肯留计绶若若。浮生倏忽几许事,今是何必还须昨。
粗能适意效陶阮,底用策勋追卫霍。比年多病苦羸劣,暇日关心惟裹药。
誓从欢伯重寻盟,身虽欲前心乃却。今晨风日亦佳哉,冬暖如春木阴薄。
潜鱼拨剌鸟缓鸣,得处与我端相各。应门走报白衣至,麾去谓尔宁善谑。
山阴应接已不暇,安得此君仍大嚼。须臾负担置我侧,趺坐方稳为惊作。
问之遣向阿连家,季也不爽千金诺。竟徵西园昔人例,尚病无花来自洛。
快令汲井洗觥觞,小摘畦蔬失穿屩。俱来数纸定谁氏,疑枉续帖摹秘阁。
抽簪击钵一诵之,郊居赋谢东阳约。苍然暮色且欲合,檐光小占明窗拓。
一时顿有未足道,真是曹刘暗中索。预愁取将下雷电,破箧深藏更牢钥。
出门仰视天雨霜,良夜初沉云四幂。
吾父性我时,四十头未白。今我又四旬,父已归窀穸。
方幸两慈亲,侍奉永朝夕。胡为十年中,双亲痛疾革。
哀哉父母恩,欲报形骸隔。年载困名途,岁月皆虚掷。
虽然作冷官,难免素餐责。有书岂不读,吾父留手迹。
有杯岂不举,吾母留口泽。显扬纵未能,光阴须爱惜。
汝年已十三,留心在经籍。立志贵精勤,求师重诱掖。
少壮能几何,珍重驹过隙。莫学我无闻,老大悲何益。
贾母便笑道:“这屋里窄,再往别处逛去罢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人人都说:‘大家子住大房’,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,配上大箱、大柜、大桌子、大床,果然威武。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,还高。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,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,预备这梯子做什么?后来我想起来,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;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?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,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;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,可不知叫什么。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!”凤姐道:“还有好的呢,我都带你去瞧瞧。
说着,一径离了潇湘馆,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船。贾母道:“他们既备下船,咱们就坐一回。”说着,向紫菱洲蓼溆一带走来。未至池前,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摄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,凤姐忙问王夫人:“早饭在那里摆?”王夫人道:“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。”贾母听说,便回头说:“你三妹妹那里好,你就带了人摆去,我们从这里坐了船去。”
凤姐儿听说,便回身和李纨、探春、鸳鸯、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,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,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。鸳鸯笑道:“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:吃酒吃饭,都有个凑趣儿的,拿他取笑儿。咱们今儿也得了个女清客了。”李纨是个厚道人,倒不理会;凤姐儿却听着是说刘姥姥,便笑道:“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。”二人便如此这般商议。李纨笑劝道:“你们一点好事儿不做!又不是个小孩儿,还这么淘气。仔细老太太说!”鸳鸯笑道:“很不与大奶奶相干,有我呢。”
正说着,只见贾母等来了,各自随便坐下,先有丫鬟挨人递了茶,大家吃毕,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,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,按席摆下。贾母因说:“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,让刘亲家挨着我这边坐。”众人听说,忙抬过来。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,鸳鸯便忙拉刘姥姥出去,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,又说:“这是我们家的规矩,要错了,我们就笑话呢。”
调停已毕,然后归坐。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,不吃了,只坐在一边吃茶。贾母带着宝玉、湘云、黛玉、宝钗一桌,王夫人带着迎春姐妹三人一桌,刘姥姥挨着贾母一桌。贾母素日吃饭,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、麈尾、巾帕之物,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,今日偏接过麈尾来拂着。丫鬟们知他要捉弄刘姥姥,便躲开让他。鸳鸯一面侍立,一面递眼色。刘姥姥道:“姑娘放心。
那刘姥姥入了坐,拿起箸来,沉甸甸的不伏手,——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,单拿了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。刘姥姥见了,说道:“这个叉巴子,比我们那里的铁锨还沉,那里拿的动他?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。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,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,里面盛着两碗菜,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,凤姐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。
贾母这边说声“请”,刘姥姥便站起身来,高声说道:“老刘,老刘,食量大如牛:吃个老母猪,不抬头!”说完,却鼓着腮帮子,两眼直视,一声不语。众人先还发怔,后来一想,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。湘云掌不住,一口茶都喷出来。黛玉笑岔了气,伏着桌子只叫“嗳哟!”宝玉滚到贾母怀里,贾母笑的搂着叫“心肝”,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,却说不出话来。薛姨妈也掌不住,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。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。惜春离了坐位,拉着他奶母,叫“揉揉肠子”。地下无一个不弯腰屈背,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,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姐妹换衣裳的。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,还只管让刘姥姥。
刘姥姥拿起箸来,只觉不听使,又道:“这里的鸡儿也俊,下的这蛋也小巧,怪俊的。我且得一个儿!”众人方住了笑,听见这话,又笑起来。贾母笑的眼泪出来,只忍不住;琥珀在后捶着。贾母笑道:“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!快别信他的话了。”
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,凤姐儿笑道:“一两银子一个呢!你快尝尝罢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刘姥姥便伸筷子要夹,那里夹的起来?满碗里闹了一阵,好容易撮起一个来,才伸着脖子要吃,偏又滑下来,滚在地下。忙放下筷子,要亲自去拣,早有地下的人拣出去了。刘姥姥叹道:“一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!”
众人已没心吃饭,都看着他取笑。贾母又说:“谁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出来了,又不请客摆大筵席!都是凤丫头支使的!还不换了呢。”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,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,听如此说,忙收过去了,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。刘姥姥道:“去了金的,又是银的,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。”凤姐儿道:“菜里要有毒,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。”刘姥姥道:“这个菜里有毒,我们那些都成了砒霜了!那怕毒死了,也要吃尽了。”贾母见他如此有趣,吃的又香甜,把自己的菜也都端过来给他吃。又命一个老嬷嬷来,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。
一时吃毕,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闲话,这里收拾残桌,又放了一桌。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,叹道:“别的罢了,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!怪道说,‘礼出大家’。”凤姐儿忙笑道:“你可别多心,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。”一言未了,鸳鸯也进来笑道:“姥姥别恼,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儿罢。”刘姥姥忙笑道:“姑娘说那里的话?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,有什么恼的!你先嘱咐我,我就明白了,不过大家取笑儿。我要恼,也就不说了。”鸳鸯便骂人:“为什么不倒茶给姥姥吃!”刘姥姥忙道:“才刚那个嫂子倒了茶来,我吃过了,姑娘也该用饭了。”凤姐儿便拉鸳鸯坐下道:“你和我们吃罢,省了回来又闹。”鸳鸯便坐下了,婆子们添上碗箸来,三人吃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