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阳陶乾坤,坚气余作石。孕精全介贞,嶷然标挺特。
侧兹掾史庭,正彼太古色。卓尔标磊落,天然著雕饰。
妙因刚健姿,作诸林壑式。穴空窥虚明,文耀晰折擘。
枯藤缠老梅,时共泻瑶碧。客生几岁华,偶与石扪陟。
摩挲属赏心,幽冷契休息。元化泯凋谢,不朽殊动植。
却思泡幻身,失颜亦易歇。殚虑抒幽光,肆志保潜德。
夫惟哲士名,终古仰圭璧。
遗山求修史,自谓忠于金。委蛇贵臣间,枉尺岂直寻。
碑版谀佐命,降辱良已深。致书干耶律,荐举诚何心?
后来托国史,蒙面羞儒林。实彼阶之厉,流毒方至今。
谅哉谢山语,堪作俗士箴。
万物无无里,斯亭亦偶然。道人閒不过,聊尔弄湖天。
脱迹干戈幸再生,时时心折梦围城。南来客枕能安否,更作江湖盗贼惊。
定水山中多古桂,老璘结茅来避世。囊中少试蒸花法,正藉烟霏作舆卫。
谁令作诗传世人,一时搅动声闻尘。百年公案结未了,复翁拈起还清新。
唱开石壁壁成字,百颗明珠照天地。不关旃檀林下风,薰破枯禅半边鼻。
吾闻佛家别有众香国,我亦三生学禅客。若为一洗六根空,从子归来分半席。
江庐已别游河侣,商洛休陪谒汉宾。独立南山千嶂里,长将万寿祝岩宸。
畏吾村边古时路,桔槔亭畔婆娑树。落日荒榛不见人,谁道先朝相公墓。
公昔承明当直时,经纶密勿天下知。升平宰相风流盛,馆阁文章后辈推。
晚逢北寺纵横日,老臣心事忧时极。伏阙徘徊薄俗嗤,孤忠调护先皇识。
白首丹心二十年,每闻忧国涕泪涟。高皇社稷一朝正,朝廷无事公归田。
康陵已事成仓卒,后来论者何翻覆。大贤之后并凌迟,惨淡秋风号宰木。
零落遗阡事惘然,诸公高义薄云天。曾无碑碣人间识,可信衣冠梦里传。
南中耆旧当时少,华容尚书亦元老。江湖廊庙各有志,男儿何必抽身早。
青史幽沈合一伸,功名节烈两难论。千秋陨涕封疆狱,遗恨中朝无此人。
朝宴虚堂晚未休,满前风景快双眸。好山万叠浓如黛,新水一湾清似油。
奉使情怀输旷达,校文诗句费啁啾。兴阑不记人扶醉,犹自题诗纪胜游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