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岁有馀乐,天教一向闲。嵩阳百口住,岭外七年还。
卜宅先邻晏,携瓢欲饮颜。吴僧来不久,相约叩禅关。
平明跨羸骖,遥遵石头路。循山一溪横,隔水得幽处。
树疑虬龙骧,石作苍虎踞。云庵有遗屋,突兀在烟树。
方壶岂不佳,弱水无船渡。空馀恼幽香,梅花满春屿。
心知姑射仙,兹焉饮风露。水自平湖分,香从一山度。
风姿不自持,照影各矜顾。安得从之游,徘徊著双屦。
雪花来无时,入春遂三作。冰柱冻不解,去地才一握。
东风畏奇寒,未敢破梅萼。已僵员峤蚕,那问纥干雀。
万径无行踪,扣户惊剥啄。故人竹叶舟,岁晚梦漂泊。
自云饥所驱,岂不念丘壑。经谊金华省,文采石渠阁。
平生百未试,墨绶嚇猿鹤。取舍一熊掌,得丧两蜗角。
不嫌干进钝,俯仰无愧怍。低回簿书丛,万卷无处著。
惜哉小举袖,负此不龟药。颇闻江皋县,讼简民气乐。
政成松竹林,诂训缉家学。乃翁力菑畬,待子收播穫。
三年此书出,众说眇萤爝。持归许窥观,慰我久离索。
今朝云泼墨,霰雨纵横落。樯竿挽不住,帆峭北风恶。
难忘昆弟语,易散清夜酌。匆匆别知赋,掩涕倚郛郭。
东厨日日厌侯鲭,却羡萍齑捣韭根。如我乃真寒乞耳,只知肉味笋殊村。
辞衡门兮至欢。怀生离兮苦辛。岂羁旅兮一慨。亦代谢兮感人。
四运兮遒尽。化新兮岁故。氛惨惨兮凝晨。风凄凄兮薄暮。
雨雪兮交纷。重云兮四布。天地兮一色。六合兮同素。
山木兮摧披。津壑兮凝冱。感羁旅兮苦心。怀桑梓兮增慕。
胡马兮恋北。越鸟兮依阳。彼禽兽兮尚然。况君子兮去故乡。
望归涂兮漫漫。盻江流兮洋洋。思涉路兮莫由。欲越津兮无梁。
去年春鸟鸣,此时思弟兄。今年秋菊烂,此时思发生。
绿水千肠咽,黄云四面平。哀哉百年内,肠断忆咸京。
草木鸟兽之为物,众人之为人,其为生虽异,而为死则同,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。而众人之中,有圣贤者,固亦生且死于其间,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,虽死而不朽,逾远而弥存也。其所以为圣贤者,修之于身,施之于事,见之于言,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。修于身者,无所不获;施于事者,有得有不得焉;其见于言者,则又有能有不能也。施于事矣,不见于言可也。自诗书史记所传,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?修于身矣,而不施于事,不见于言,亦可也。孔子弟子,有能政事者矣,有能言语者矣。若颜回者,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,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。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,以为不敢望而及。而后世更百千岁,亦未有能及之者。其不朽而存者,固不待施于事,况于言乎?
予读班固艺文志,唐四库书目,见其所列,自三代秦汉以来,著书之士,多者至百余篇,少者犹三、四十篇,其人不可胜数;而散亡磨灭,百不一、二存焉。予窃悲其人,文章丽矣,言语工矣,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,鸟兽好音之过耳也。方其用心与力之劳,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? 而忽然以死者,虽有迟有速,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,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。今之学者,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,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,皆可悲也!
东阳徐生,少从予学,为文章,稍稍见称于人。既去,而与群士试于礼部,得高第,由是知名。其文辞日进,如水涌而山出。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,故于其归,告以是言。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,亦因以自警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