攲枕肱曲,匮藏美玉。造道高深,庭草交绿。
山烟掠草低,江月披云湿。风声宵未了,钟声急。寒鸦何事,独在枝头立。
老来诸病集,客里光阴,驶如驰马难絷。
怀新思故,记一长遗十。颓墉围废宇、凭谁葺。阶前冷露,似向离人泣。
岁暮蛟龙蛰,干将挂壁,任他苔镛生涩。
南风吹不竞,洲上妾送郎。北风多杀声,妾心为郎伤。
黯然天水碧,海色明斜阳。悲歌平元曲,变徵何慨慷!
至今红螺洲,春草为不芳。男儿不报国,愧死陈璧娘。
学道频年慕屡空,支离犹堕语言中。不是班生表人物,徙然杨子戏雕虫。
书字书名吾岂敢,得皮得髓子应同。他年郊畤传中说,倘借名卿孰过公。
一室退藏,隐几坐观,默会人间世。惟集虚,抱一自斋心。
黜聪明形骸之外。回益矣。冥然如丧吾志,乌知礼乐非仁义。
彼造物何知,息黥补劓,徒劳巧任私智。但忘年、忘义乐天倪。
好恶情、都忘物皆齐。鳅与鱼游,鹿与麋交,将无同异。
噫。请试言之。彼知忘此此忘而。海上多矰?,翁鸥乃、两忘机。
想蝶梦庄周,周迷蝶梦,蘧蘧自适无非己。便是是非非,非非是是,由来非马非指。
我而今、鱼兔都忘已。又岂知、筌蹄为得计。问臧谷、亡羊何累。
塞翁得马奚喜,得失成何济,顿忘世味,箪瓢陋巷,乐以忘其忧耳。
便教有酒也忘归。任忘形、相汝相尔。
庙堂鼎食穷水陆,风纪惠文寒耸玉。而君名位不省台,常见私忧结眉目。
朅来我过白所怀,如枉末伸功未录。谆谆三代治安本,修水火金并土木。
烝民既粒教乃敷,和气春风生比屋。自从秦鞅废井田,王政丝棼民湿束。
利归兼并富齧贫,万世祸基从此筑。汉兴文帝殊有为,瓦砾黄金金玉粟。
蠹农一切悉禁绝,千耦如云四郊绿。下及魏晋隋若唐,或耀武功或货黩。
尽刳民力供上需,何异养身还饵毒。间时偶尔值小登,悔祸元出天公独。
劝农使者徒上功,虚丽祇堪文案牍。绎骚后迨五季间,竞投钱镈悬刀镯。
民间十室九呰窊,父子几何不沟渎。吾元有国天所资,世祖躬历艰难熟。
未遑礼乐刑政颁,首辟司农惟穑督。至今在在著作林,枝干排云叶犹沃。
当时治效概可知,行不赍粮居露宿。兹非前圣后圣规,岂特千年万年福。
统元欲复今何难,政坐因仍弗加勖。骏奔期会誇独贤,深竟根株衒能狱。
毁方求媚为通融,涤垢搜瘢称干局。呜呼是岂经远图,刑剭谁虞覆公餗。
孟氏古称王佐才,照世格言星日煜。论治略无奇异闻,唯说耕桑与鸡畜。
使当此日出此言,可必诸公尽颦蹙。圣贤于彼非不知,但恐违天拂民欲。
窃尝窥管得一斑,端本澄源在当轴。仍择师帅专抚绥,且谕臬司精考鞠。
的行黜陟表惰勤,重立赏罚旌慝淑。如斯上下不裕宁,伏锧市朝甘显戮。
我闻其语汗雨如,始也解颐终项缩。半生醉梦郑卫音,一旦醒心韶濩曲。
刘君刘君策固佳,俯仰悠悠知者孰?传存拾沈示永箴,书著兴戎昭往躅。
君不见东家求官交近侍,西家豪富相徵逐。奈何温饱不自谋,日为黎黔欲长哭!
我知君心如古人,我知君才非世俗。子牟身远志在廷,梁父调高音振谷。
贾生流涕叫虎关,屈叟甘心葬鱼腹。旧闻造物辅善良,比岁看来亦翻覆。
纷纷已往姑莫论,目击试将吾友卜。承家千里止一男,半夜麒麟去何速。
泪巾又燥女又殇,兰玉埋香见无复。士夫固以贫为常,门户那堪祸相属。
我尝送米犹见却,一芥他人肯轻触。处勤节义愈凛然,风雪倒山松柏矗。
迩来踪迹尤可嗟,十倍戒途舆脱辐。劳劳簿领头斑白,承务酬官在昏夙。
否极或者泰运还,有诏吏止七品服。君由弱冠冠儒冠,一概谁分鸾与鹏?
世间屯难表里攻,阮籍途穷未为促。昨朝跋马过所居,圭荜荒凉雀堪扑。
座无裀褥甑生尘,庋有诗书盘苜蓿。归来叹羡原宪贫,却顾轻肥还自恧。
蹇余亦本山野民,仕路强趋终蹐局。向非亲命须官为,定买烟霞事耕斸。
书生所见然颇同,欲奋不能宁韫椟。因知世事如意少,讵止君家为不足。
子孙笋列多冥顽,玉帛山堆足忧辱。国忠贵显奴隶憎,黄宪清贫古今伏。
人生果在官有无,可与智言难众告。今晨霁色雨洗新,群木疏明丽朝旭。
一杯陶写千古情,我起踏筵君击筑。天开罗幌云千叠,地展锦屏山四簇。
不须华俎饤薧鲜,政要露杯羞杞菊。须臾酩酊彼此忘,哀玉满庭风动竹。
天下几人弹古琴,爱之不惜千黄金。春雷上天霹雳死,至今古调空消沉。
金徽玉轸久寂莫,断文剥落尘埃侵。钟期一去不复返,况乃四海无知音。
松风泠泠白日静,山水定以娱冲襟。无弦之趣世莫识,悠悠千载渊明心。
古人今人若流水,善听善弹能有几。六峰隐者吾故人,得天下名亦琴耳。
郊原春向深,幽居寡来往。和风日披拂,淑气遍万象。
草本意欣荣,禽鸟声下上。静中观物化,胸次得浩养。
缅怀浴沂人,从容侍函丈。舍瑟自言志,宣圣独深赏。
一私尽消融,万理悉照朗。其人不可见,其意尚可想。
我生千载后,恨不操几杖。春服虽已成,童冠乏俦党。
安得同心人,咏归嗣遗响。
县人冉氏有狗而猛,遇行人辄搏噬之;往往为所伤。伤,则主人躬诣谢罪,出财救疗之。如是者数矣。冉氏以是颇患苦狗;然以其猛也,未忍杀,故置之。
刘位东谓余曰:“余尝夜归,去家门里许,群狗狺狺吠,冉氏狗亦迎而吠焉。余以柳枝横扫之,群狗皆远立,独冉氏狗竟前欲相搏;几伤者数矣。余且斗且行,过冉氏门而东,且数十武,狗乃止。当是时身惫甚,幸狗渐远,憩道旁良久始去;狗犹望而吠也。既归,念此良狗也,藉令有仇盗夜往劫之,狗拒门而噬,虽数人能入咫尺地哉!闻冉氏颇患苦此狗,旦若遇之于市,必嘱之使勿杀;此狗累千金不可得也。
“居数曰,冉氏之邻至。问其狗,曰:‘烹之矣!’惊而诘其故,曰:‘日者冉氏有盗,主人觉之,呼二子起操械,共逐之;盗惊而遁。主人疑狗之不吠也,呼之不应,遍索之无有也。将寝,闻卧床下若有微息者,烛之,则狗也,卷屈蹲伏,不敢少转侧,垂头闭目,若惟恐人之闻其声息者。主人曰:‘嘻,吾向之隐忍而不之杀者为其有仓卒一旦之用也,恶知其搏行人则勇而见盗则怯乎哉!’以是故,遂烹之也。”
嗟乎,天下之勇于搏人而怯于见贼者,岂独此狗也哉!今夫市井无赖之徒,平居使气,暴横闾里间,或窜名县胥,或寄身营卒,侮文弱,凌良懦,行于市,人皆遥避之;怒则吸其群,持械圜斫之,一方莫敢谁何,若壮士然。一旦有小劫盗,使之持兵仗入府廨防守,不下百数十人,忽厩马夜惊,以为贼至,手颤颤,拔刀不能出鞘;幸而出,犹震震相击有声;发火器,再四皆不然;闻将出戍地,去贼尚数百里,距家仅一二舍,辄号泣别父母妻子,恐不复相见;其震惧如此,故曰:“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。”又奚独怪于狗而烹之?嘻,过矣!
虽然,畜猫者欲其捕鼠也,畜狗者欲其防盗也,苟其职之不举,斯固无所用矣;况益之以噬人,庸可留乎!石勒欲杀石虎,其母曰:“快牛为犊多能破车,汝小忍之!”其后石氏之宗卒灭于虎。贪牛之快而不顾车之破尚不可,况徒破车而牛实不快乎!然而妇人之仁今古同然。由是言之,冉氏之智过人远矣。
人之材,有所长则必有所短;惟君子则不然。钟毓与参佐射,魏舒常为画筹;后遇朋人不足,以舒满数,发无不中,举坐愕然。俞大猷与人言,恂恂若儒生;及提桴鼓立军门,勇气百倍,战无不克者。若此者固不可多得也。其次,醇谨而不足有为者。其次,跅弛而可以集事者。若但能害人而不足济事,则狗而已矣!
虽然,吾又尝闻某氏有狗竟夜不吠,吠则主人知有盗至;是狗亦有过人者。然则搏噬行人而不御贼,虽在狗亦下焉者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