雄城控华甸,杰阁临芳洲。飞甍起千仞,曲阑围四周。
丹碧何辉煌,文采射斗牛。帝子去不返,俯仰经几秋。
江黑帘雨捲,山青栋云收。孤舟天际来,扬帆在中流。
狂飙薄暮起,坐觉增烦忧。何当扫重翳,白日耀神州。
开图发长叹,天地一浮沤。
十十五五跳波鱼,三三两两踏歌姝。前山后山碧一色,似不多愧潇洒图。
昔岁歉无年,今夏仍荐饥。罢民去南亩,贱价捐东菑。
籍籍道路间,饿者何累累。藜藿不充肠,苶然旄与倪。
嗟我禄代耕,每食为不怡。徒怀仲由志,身贱那得施。
属城上民讼,比牒皆苦词。奉诏实有无,百闻谢一窥。
星言说桑田,行与父老期。触热不敢休,重趼宁告疲。
郊原赤如赭,秉穗无孑遗。垦艺不可分,四旁生蒺藜。
流行诚代有,愚弱岂易欺。附上亦有刑,残下罪攸司。
鄙夫不忍此,告吏咸赦之。庶兹咻喔恩,足以苏茕嫠。
大农急经费,言利析毫釐。二吾犹不足,一切宁谓宜。
国侨敏争承,郑邑用不危。冯煖焚券书,田氏人若归。
区区二小邦,两士能若斯。当官在必行,匪石安可移。
诸公悉吾友,此志良弗非。当令徇路人,一听狂者诗。
读书万卷必读律,此语偶自坡公出;其实二者匪殊观,治心救世理则一。
书之注疏多于书,律亦如是贵详悉。后生聪明且轻薄,瞥眼看律如驰驿;
句可割裂字可删,顿令本文无完质。律文尚遭刽子手,区区民命复何有!
民命纵为君所轻,舞文无乃露其丑;君久自负读书人,只恐读书亦失真。
登山一长望,正遇九春初。结驷填街术,闾阎满邑居。
斗雪梅先吐,惊风柳未舒。直愁斜日落,不畏酒尊虚。
萧萧江湖客,疏瘦若秋竹。苦心为诗章,日夜挠心腹。
清弦无浮声,促柱有哀曲。湔湔幽严泉,一一清可掬。
人生于文章,初若力不作。及其成欲售,又困瞽者目。
予从吴兴公,乃独获所欲。得意有知赏,幽怀免穷独。
嗟予有所投,痛学自藏覆。子当慰我穷,时寄书数幅。
大圜杳何极,鳌柱屹不倾。日月光最耀,众星莽纵横。
周天二十八,错粲各有名。荒哉审厥象,晃朗夺目睛。
东垣青龙崛,西圉白虎狞。翾飞鸟隼状,偃伏龟蛇精。
紫宫自然拱,银汉无复声。五行所经纬,甘石知性情。
上界足官府,神人居穆清。韡晔逞幻怪,顤顤振铿轰。
跳踉鬼脚捷,舑舕兽面赪。裳衣互裸袭,角鬣纷披鬇。
岂其太白变,嬉戏类孲婴。或者荧惑动,威怒流欃枪。
照临多芒角,躔次在缩赢。揣摩过人料,綵绘匪世程。
伊谁驾一气,得以导九坑。想像陵倒景,观游抚层城。
虚空何宫宇,苍莽孰节旌。毋宁秉笔际,溘此埃风征。
凡夫本狭见,四顾惟寰瀛。夜叉冰澨呀,罗刹炎徼瞠。
鲛女买绡出,狗夫衔箸争。祇疑列宿质,却混殊方氓。
山神对我博,刻石华山陉。海神靳我画,浪卷沧海鲸。
天神讵可识,万古欺聋盲。星占世有职,画史吾奚评。
翰墨尝托文章传,文章益重节义全。使无节义照今古,文章翰墨空婵娟。
特立独行不顾众,万世标准权亦用。吏部雄文破鬼胆,为渠唤醒西山梦。
范公相望馀千龄,人物自与皋夔并。黄素细书《伯夷颂》,白头不草《太玄经》。
一字千金价无让,虹光夜彻星斗上。夷清韩颂高平书,再拜莫作文翰想。
奸臣袭藏犹畏仰,面无生色泚流颡。珠还毡复子孙贤,我信斯文天未丧。
佳辞善书常有馀,呜呼,节义不可一日无。
汉用陈平计,间疏楚君臣,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,稍夺其权。增大怒曰:“天下事大定矣,君王自为之,愿赐骸骨,归卒伍。”未至彭城,疽发背,死。
苏子曰:“增之去,善矣。不去,羽必杀增。独恨其不早尔。”然则当以何事去?增劝羽杀沛公,羽不听,终以此失天下,当于是去耶?曰:“否。增之欲杀沛公,人臣之分也;羽之不杀,犹有君人之度也。增曷为以此去哉?《易》曰:‘知几其神乎!’《诗》曰:‘如彼雨雪,先集为霰。’增之去,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。”
陈涉之得民也,以项燕。项氏之兴也,以立楚怀王孙心;而诸侯之叛之也,以弑义帝。且义帝之立,增为谋主矣。义帝之存亡,岂独为楚之盛衰,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;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久存者也。羽之杀卿子冠军也,是弑义帝之兆也。其弑义帝,则疑增之本也,岂必待陈平哉?物必先腐也,而后虫生之;人必先疑也,而后谗入之。陈平虽智,安能间无疑之主哉?
吾尝论义帝,天下之贤主也。独遣沛公入关,而不遣项羽;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,而擢为上将,不贤而能如是乎?羽既矫杀卿子冠军,义帝必不能堪,非羽弑帝,则帝杀羽,不待智者而后知也。增始劝项梁立义帝,诸侯以此服从。中道而弑之,非增之意也。夫岂独非其意,将必力争而不听也。不用其言,而杀其所立,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。
方羽杀卿子冠军,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,君臣之分未定也。为增计者,力能诛羽则诛之,不能则去之,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?增年七十,合则留,不合即去,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,而欲依羽以成功名,陋矣!虽然,增,高帝之所畏也;增不去,项羽不亡。亦人杰也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