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六月十五夜,月明渔浦看潮生。今年此夜对明月,凄凉池馆难为情。
故人梦断知何处,生存华屋含风露。明朝家具载扁舟,又向临平山下住。
忆昔故人邀我来,笑谈白日驱风雷。百年未半忽转烛,时移事改令人哀。
我家金华北山北,堂上慈亲年八十。要知生死见交情,两载淹留归未得。
孤儿有托女有归,余亦兴怀歌式微。悲来纵笔写情曲,九原杳杳心相知。
出东门子城,古道二五折。破石蹶荒丘,云是故元碣。
烧柳发柔条,卧槎吐红节。石沟注涓水,寒鉴泻空洁。
燕女竞游骖,罗袜带春雪。梅花堆鬋髻,波影动文缬。
青山酣远客,新鸟困啼舌。红尘视此地,如秽与迷迭。
汲泉烹一杯,肺腑沁香冽。不惜看频频,可消奔竞热。
流水行云各有因,乾坤容我老閒身。移花买石堪晨夕,送往迎来自主宾。
远近杖头三事衲,东南鼎足数家春。同参欲挽知难住,相劝还山作懒人。
满目河山感慨多,叶飞如雨水增波。丹枫白雁生秋兴,紫蟹黄花共醉歌。
头戴南冠白已矣,手遮西日奈愁何。登高能赋知无益,和汝题糕且一哦。
恰逢故老话新亭,诏出牲牷喜荐馨。最是圣朝恩德重,孝陵无用植冬青。
道衍未入燕,能诗乃名诗。偶写友朋作,命意殊冲夷。
中州旧相识,寄远界乌丝。一卷《后和陶》,书以徇心知。
繇靖不再睹,自洗软媚姿。足知才力强,所施无弗宜。
和尚故不错,责之何苛为。吁嗟太孙帝,柔弱祚渐衰。
文皇一振厉,遂廓二百基。此见和尚功,长育亦不赀。
世俗恢奇策,传闻多可嗤。要之游佛门,固是英雄师。
往昔见摹本,手迹今兹披。他年请刊石,用补集所遗。
屈指归来日,竹桃正著花。还应识故主,烂漫吐红霞。
正月二十一日,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:获书言史事,云具《与刘秀才书》,及今乃见书藁,私心甚不喜,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。
若书中言,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,安有探宰相意,以为苟以史荣一韩退之耶?若果尔,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己,而冒居馆下,近密地,食奉养,役使掌故,利纸笔为私书,取以供子弟费?古之志于道者,不若是。
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,避不肯就,尤非也。史以名为褒贬,犹且恐惧不敢为;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,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,其宜恐惧尤大也,则又扬扬入台府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?在御史犹尔,设使退之为宰相,生杀出入,升黜天下土,其敌益众,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,美食安坐,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?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、利其禄者也?
又言“不有人祸,则有天刑”。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,然亦甚惑。凡居其位,思直其道。道苟直,虽死不可回也;如回之,莫若亟去其位。孔子之困于鲁、卫、陈、宋、蔡、齐、楚者,其时暗,诸侯不能行也。其不遇而死,不以作《春秋》故也。当其时,虽不作《春秋》,孔子犹不遇而死也。 若周公、史佚,虽纪言书事,独遇且显也。又不得以《春秋》为孔子累。范晔悖乱,虽不为史,其宗族亦赤。司马迁触天子喜怒,班固不检下,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,皆非中道。左丘明以疾盲,出于不幸。子夏不为史亦盲,不可以是为戒。其余皆不出此。是退之宜守中道,不忘其直,无以他事自恐。 退之之恐,唯在不直、不得中道,刑祸非所恐也。
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。今退之曰:我一人也,何能明?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,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,人人皆曰我一人,则卒谁能纪传之耶?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同职者、后来继今者,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,则庶几不坠,使卒有明也。不然,徒信人口语,每每异辞,日以滋久,则所云“磊磊轩天地”者决必沉没,且乱杂无可考,非有志者所忍恣也。果有志,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?
又凡鬼神事,渺茫荒惑无可准,明者所不道。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。今学如退之,辞如退之,好议论如退之,慷慨自谓正直行行焉如退之,犹所云若是,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!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,而又不果,甚可痛哉!退之宜更思,可为速为;果卒以为恐惧不敢,则一日可引去,又何 以云“行且谋”也?今人当为而不为,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,此大惑已。 不勉己而欲勉人,难矣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