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身飘泊旅天涯,九日悽然客念家。且把红醪尝紫蟹,何须白发对黄花。
药囊赖有茱萸实,茶铫频烦薄荷芽。山果海鲜多不识,却须传与北人誇。
宝域横三界,璇标镇八溟。盘空依日月,飞磴蹑辰星。
乍似攀仙掌,旋疑陟紫庭。五城秋雨霁,九市晚烟冥。
远树层层白,连山面面青。昙花挥麈落,仙梵倚棂听。
弥觉皇居丽,因知佛土灵。前朝流水尽,初地劫灰经。
销歇悲人代,疏狂混醉醒。不愁天路近,风御自泠泠。
元贞元二祀,我颐未垂髯。吴游一长铗,欲以钝髯铦。
跻攀群公间,跬步限堂廉。在我履藉正,从渠藩级严。
维时许与分,金缯不徒兼。坐中清观氏,颀身高帽檐。
倾怀指道要,恐此后益歼。我戆但耳受,语味讵能餍。
谓方偶升运,岂遂叹中淹。寒暑三纪馀,往来如痎痁。
清观已下地,白发我日添。徵言骇今见,信若龟兆占。
斯文大圆镜,有目人得觇。奈何复反剥,不遗洪入纤。
朅来豫章城,束口类遭钳。听谈虽亹亹,闭息但厌厌。
道逢美少年,进止一无嫌。揭子髯我言,其人详视瞻。
家微百金产,架有群书签。煌煌定武宗,缅彼世泽渐。
清观我故友,有子在穷阎。技富愈思蓄,时来当发潜。
我髯想颜色,覆鉴并收奁。那令毁龟玉,不卒举鱼盐。
促坐席屡改,风回雨飘帘。寒厅恶草具,觞至时一拈。
旋看养花法,赖人加盖苫。虽承天泽滋,更畏夏光炎。
又闻日月华,西沦则东暹。藏景閟阳曜,出幽悬素蟾。
木功能拯涣,地道有流谦。育材我岂敢,赠子以安恬。
我歌实激烈,谁髯晰与黔?迟归絮我酒,宿草尔其沾。
五事前陈志拂劘,屹如砥柱阅颓波。一麾共惜延年去,三黜何伤柳季和。
连蹇仕途如我老,激昂衰俗在君多。扁舟南去知难恋,万顷烟波一钓蓑。
齐宣王问曰:“齐桓、晋文之事可得闻乎?”
孟子对曰:“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,是以后世无传焉,臣未之闻也。无以,则王乎?”
曰:“德何如则可以王矣?”
曰:“保民而王,莫之能御也。”
曰:“若寡人者,可以保民乎哉?”
曰:“可。”
曰:“何由知吾可也?”
曰:“臣闻之胡龁曰:王坐于堂上,有牵牛而过堂下者,王见之,曰:‘牛何之?’对曰:‘将以衅钟。’王曰:‘舍之!吾不忍其觳觫,若无罪而就死地。’对曰:‘然则废衅钟与?’曰:‘何可废也,以羊易之。’不识有诸?”
曰:“有之。”
曰:“是心足以王矣。百姓皆以王为爱也,臣固知王之不忍也。”
王曰:“然,诚有百姓者。齐国虽褊小,吾何爱一牛?即不忍其觳觫,若无罪而就死地,故以羊易之也。”
曰:“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。以小易大,彼恶知之?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,则牛羊何择焉?”
王笑曰:“是诚何心哉?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,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。”
曰:“无伤也,是乃仁术也,见牛未见羊也。君子之于禽兽也,见其生,不忍见其死;闻其声,不忍食其肉。是以君子远庖厨也。”
王说,曰:“《诗》云:‘他人有心,予忖度之。’夫子之谓也。夫我乃行之,反而求之,不得吾心;夫子言之,于我心有戚戚焉。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,何也?”
曰:“有复于王者曰:‘吾力足以举百钧,而不足以举一羽;明足以察秋毫之末,而不见舆薪。’则王许之乎?”
曰:“否!”
“今恩足以及禽兽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独何与?然则一羽之不举,为不用力焉;舆薪之不见,为不用明焉;百姓之不见保,为不用恩焉。故王之不王,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”
曰:“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,何以异?”
曰:“挟太山以超北海,语人曰:‘我不能。’是诚不能也。为长者折枝,语人曰:‘我不能。’是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故王之不王,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;王之不王,是折枝之类也。老吾老,以及人之老;幼吾幼,以及人之幼:天下可运于掌。《诗》云:‘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。’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。故推恩足以保四海,不推恩无以保妻子。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,无他焉,善推其所为而已矣。今恩足以及禽兽,而功不至于百姓者,独何与?权,然后知轻重;度,然后知长短。物皆然,心为甚。王请度之!
“抑王兴甲兵,危士臣,构怨于诸侯,然后快于心与?”
王曰:“否,吾何快于是?将以求吾所大欲也。”
曰:“王之所大欲,可得闻与?”
王笑而不言。
曰:“为肥甘不足于口与?轻暖不足于体与?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?声音不足听于耳与?便嬖不足使令于前与?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,而王岂为是哉?”
曰:“否,吾不为是也。”
曰:“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:欲辟土地,朝秦楚,莅中国而抚四夷也。以若所为,求若所欲,犹缘木而求鱼也。”
王曰:“若是其甚与?”
曰:“殆有甚焉。缘木求鱼,虽不得鱼,无后灾;以若所为,求若所欲,尽心力而为之,后必有灾。”
曰:“可得闻与?”
曰:“邹人与楚人战,则王以为孰胜?”
曰:“楚人胜。”
曰:“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,寡固不可以敌众,弱固不可以敌强。海内之地,方千里者九,齐集有其一。以一服八,何以异于邹敌楚哉?盍亦反其本矣?今王发政施仁,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,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,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,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,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。其若是,孰能御之?”
王曰:“吾惛,不能进于是矣。愿夫子辅吾志,明以教我。我虽不敏,请尝试之。”
曰:“无恒产而有恒心者,惟士为能。若民,则无恒产,因无恒心。苟无恒心,放辟邪侈,无不为已。及陷于罪,然后从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焉有仁人在位,罔民而可为也?是故明君制民之产,必使仰足以事父母,俯足以畜妻子,乐岁终身饱,凶年免于死亡;然后驱而之善,故民之从之也轻。今也制民之产,仰不足以事父母,俯不足以畜妻子,乐岁终身苦,凶年不免于死亡。此惟救死而恐不赡,奚暇治礼义哉?王欲行之,则盍反其本矣;五亩之宅,树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;鸡、豚、狗、彘之畜,无失其时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;百亩之田,勿夺其时,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;谨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义,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。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饥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