芳兰阽粪壤,贞女议少房。为计堕媒舌,父母惑如簧。
女子何所知,衷心不分明。令尹廉非偶,喟为先德伤。
割俸资返聘,乃币乃篚筐。改求大贤后,言氏得秀郎。
贞女与秀郎,既婚复有将。此事若天斡,鬼神与之襄。
令尹通神明,义气扶纲常。摘珠出泥涂,炯然开夜光。
拭璧从埃壒,焕尔昭天章。富郑自范择,言子思激昂。
结草报治命,翰撰当不忘。我特歌尹德,词短意则长。
交久晚弥真,意多缘乃促。人事轻隔离,万劫不可赎。
悱悱散原翁,硕果此尊宿。温燖吾与子,期约岁相续。
北南会旧京,欢笑洗惨黩。颇疑天壤间,嘉会惟此独。
绝续勉相保,俄惊坏梁木。苦思寻旧踪,执手同一哭。
岂意旋哭君,相偪乃尔酷。残生尚未尽,生意先结束。
两心闭所期,胡君遂瞑目。
少日功名心,偃蹇挽不来。雄豪本戏耳,静乐真贤哉。
畏事口三缄,忧时肠九回。无客榻长挂,有怀尊自开。
酒酣气如云,高哦追八哀。
落日临高台,夕烟散丛樾。山际灭微霭,林端露圆月。
遥峰水上青,银汉久已没。桂魄耿寒空,幽光鉴毛发。
忆昔此佳赏,经年限吴越。世事竟仓皇,回思成恍惚。
倚槛俯平野,悲风千里发。惆怅哀江头,黯黯惊人骨。
土室融融曙色,山窗晏晏春眠。东风和气满壶天。
依约镜奁初展。
晴散茅檐云彩,暖浮纸帐香烟。一枝花影弄婵娟。
染就素罗团扇。
迂拙原非军旅才,衔恩扶病又登台。机宜赤崁曾亲授,报称丹忱未敢灰。
望冑三年群志洽,歌铙五月捷音来。近闻全海臻安定,岭上梅花祝嘏开。
横波亭子压飞流,亡国哀弦激素秋。幕府空悲青口帅,擎杯倚剑看神州。
拈花寻放处,为问未拈时。不住三生梦,云何一笑痴。
秋风入小圃,春色上高枝。弹指吹高信,悠悠空所思。
行文之道,神为主,气辅之。曹子桓、苏子由论文,以气为主,是矣。然气随神转,神浑则气灏,神远则气逸,神伟则气高,神变则气奇,神深则气静,故神为气之主。至专以理为主,则未尽其妙。盖人不穷理读书,则出词鄙倍空疏,人无经济,则言虽累牍,不适于用。故义理、书卷、经济者,行文之实,若行文自另是—事。譬如大匠操斤,无土木材料,纵有成风尽垩手段,何处设施?然有土木材料,而不善设施者甚多,终不可为大匠。故文人者,大匠也。神气音节者,匠人之能事也,义理、书卷、经济者,匠人之材料也。
神者,文家之宝。文章最要气盛,然无神以主之,则气无所附,荡乎不知其所归也。神者气之主,气者神之用。神只是气之精处。古人文章可告人者惟法耳,然不得其神而徒守其法,则死法而已。要在自家于读时微会之。李翰云:“文章如千军万马;风恬雨霁,寂无人声。”此语最形容得气好。论气不论势,文法总不备。
文章最要节奏;管之管弦繁奏中,必有希声窃渺处。
神气者,文之最精处也;音节者,文之稍粗处也;字句者,文之最粗处也。然余谓论文而至于字句,则文之能事尽矣。盖音节者,神气之迹也;字句者,音节之矩也。神气不可见,于音节见之;音节无可准,以字句准之。
音节高则神气必高,音节下则神气必下,故音节为神气之迹。一句之中,或多一字,或少一字;一字之中,或用平声,或用仄声;同一平字仄字,或用阴平、阳平、上声、去声、入声,则音节迥异,故字句为音节之矩。积字成句,积句成章,积章成篇,合而读之,音节见矣,歌而咏之,神气出矣。
文贵奇,所谓“珍爱者必非常物”。然有奇在字句者,有奇在意思者,有奇在笔者,有奇在丘壑者,有奇在气者,有奇在神者。字句之奇,不足为奇;气奇则真奇矣;神奇则古来亦不多见。次第虽如此,然字句亦不可不奇、自是文家能事。扬子《太玄》、《法言》,昌黎甚好之,故昌黎文奇。奇气最难识,大约忽起忽落,其来无端,其去无迹。读古人文,于起灭转接之间,觉有不可测识处,便是奇气。奇,正与平相对。气虽盛大,一片行去,不可谓奇。奇者,于一气行走之中,时时提起。太史公《伯夷传》可谓神奇。
文贵简。凡文,笔老则简,意真则简,辞切则简,理当则简,味淡则简,气蕴则简,品贵则简,神远而含藏不尽则简。故简为文章尽境。程子云:“立言贵含蓄意思,勿使无德者眩,知德者厌。”此语最有味。
文贵变。《易》曰:“虎变文炳,豹变文蔚。”又曰:“物相杂,故曰文。”故文者,变之谓也。一集之中篇篇变,一篇之中段段变,一段之之句句变,神变、气变、境变、音节变、字句变,惟昌黎能之。
文法有平有奇,须是兼备,乃尽文人之能事。上古文字初开,实字多,虚字少。典漠训诰,何等简奥,然文法自是未备。至孔于之时,虚字详备,作者神态毕出。《左氏》情韵并美,文采照耀。至先秦战国,更加疏纵。汉人敛之,稍归劲质,惟子长集其大成。唐人宗汉,多峭硬。宋人宗秦,得其疏纵,而失其厚茂,气味亦少薄矣。文必虚字备而后神态出,何可节损?然校蔓软弱,少古人厚重之气,自是后人文渐薄处。史迁句法似赘拙,而实古厚可爱。
理不可以直指也,故即物以明理,情不可以显言也,故即事以寓情。即物以明理,《庄子》之文也;即事以寓情,《史记》之文也。
凡行文多寡短长,抑扬高下,无一定之律,而有一定之妙,可以意会,而不可以言传。学者求神气而得之于音节,求音节而得之于字句,则思过半矣。其要只在读古人文字时,便设以此身代古人说话,一吞一吐,皆由彼而不由我。烂熟后,我之神气即古人之神气,古人之音节都在我喉吻间,合我喉吻者,便是与古人神气音节相似处,久之自然铿锵发金石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