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柴门阖更开,杨梅香送满罂来。霜乾浅带层冰结,红烂纷成万粟堆。
坐爱春盘装磊落,忆从秋树采崔嵬。莫教俗却先生馈,佳句重烦答后裁。
手种前朝树。带虚廊、斜阳一角,阅人无语。乞向西邻斤斧底,曾共箨龙赦取。
看玉立、亭苕如许。今日离披银床畔,问孤根、肯傍龙门否。
一叶叶,战风雨。
蟪蛄三两啼相诉。说年来、红凄翠惨,好秋谁主。刬地霜芜连天白,栖凤长迷处所。
算乾净、犹馀吾土。眠坐清阴浑閒事,要岁寒、根干牢培护。
盟此意,酹清醑。
去年秋潦淼茫茫,鱼鳖沙虫登我床。瑶宫巨室皆漂没,何况流民茆札房。
死者横流生者泣,千口仅留不得食。努力高山挖草根,至今面带黄泥色。
眼看麦短黍差长,虽未入口心有望。上帝岂忧沟壑剩,其雨其雨乃复狂。
翻盘沉灶不肯止,庭户无光天重翳。谁能拔剑斩顽云,捧出日轮头上置。
流民流民奈若何,生世坎壈何其多。兵革遗馀乡国绝,又见辽海鼓风波。
老僧德薄命更鄙,偃卧若遭毒龙戏。夜半滚滚浮枕头,不知是泪还是雨。
弱雨难零,痴云不醒,积阴凝暮。窗纱静掩,锁得篆烟成雾。
试销闲、西园漫游,探它春色藏何处。看柳眉未展,桃腮犹敛,寂寥如故。
频觑。溪边树。剩几朵残梅,留人缓步。韶光似此,怎续池塘佳句。
问东君、因甚自迟,嫩姿只恐风易妒。待明朝、放了新晴,著意匀红素。
秋风乘夕起,明月照高树。闲房来清气,广庭发晖素。
静寂怆然叹,惆怅出游顾。仰视垣上草,俯察阶下露。
心虚体自轻,飘遥若仙步。瞻彼陵上柏,想与神人遇。
道深难可期,精微非所慕。勤思终遥夕,永言写情虑。
银鱼笠泽生,小白无乃是。季鹰思莼鲈,此味未应弃。
看山早已隘方州,放眼关河屐齿收。万灶貔貅前出塞,一篇鹦鹉独登楼。
笑搀吴语供宾戏,浇醒秦灰饷鬼愁。莫更辽阳春色误,乱红高柳拍天浮。
石径盘旋策杖迟,新岩却比旧岩奇。
层云远绕迷身际,万壑皆低俯首时。
露竹频看抽稚笋,春花自放古虬枝。
蓬莱有路无穷景,人入林中鸟不知。
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,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,而集录之,以为十卷。子美,杜氏婿也。遂以其集归之,而告于公曰:“斯文,金玉也。弃掷埋没粪土,不能销蚀。其见遗于一日产,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。虽其埋没而未出,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,而物亦不能掩也。故方其摈斥摧挫、流离穷厄之时直,文章已自行于天下。虽其怨家仇人,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,至其文章,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。凡人之情,忽近而贵远。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,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?公其可无恨。”
予尝考前世文章、政理之盛衰,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,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。后百有余年,韩、李之徒出,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。唐衰兵乱,又百余年,而圣宋兴,天下一定,晏然无事。又几百年阳,而古文始盛于今。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。幸时治矣,文章或不能纯粹,或迟久而不相及妇。何其难之若是欤?岂非难得其人欤!苟一有其人,又幸而及出于治世,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!嗟吾子美,以一酒食之过,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。此其可以叹息流涕,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。
子美之齿少于余。而予学古文,反在其后。天圣之间,予举进士于有司,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,号为时文,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,作为古歌诗、杂文旭。时人颇共非笑之,而子美不顾也。其后,天子患时文之弊,下诏书,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。由是其风渐息,而学者稍趋于古焉。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,其始终自守,不牵世俗趋舍,可谓特立之士也。
子美官至大理评事、集贤校理而废,后为湖州长史以卒,享年四十有一。其状貌奇伟,望之昂然,而即之温温,久而愈可爱慕。其才虽高,而人亦不甚嫉忌。其击而去之者,意不在子美也。赖天子聪明仁圣,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,二三大臣而下,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,皆蒙保全,今并列于荣宠。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,多一时之豪俊,亦被收采,进显于朝廷。而子美不幸死矣。岂非其命也!悲夫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