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之生,或蘖而殇,或拱而夭;幸而至于任为栋梁,则伐;不幸而为风之所拔,水之所漂,或破折或腐;幸而得不破折不腐,则为人之所材,而有斧斤之患。其最幸者,漂沉汩没于湍沙之间,不知其几百年,而其激射啮食之馀,或仿佛于山者,则为好事者取去,强之以为山,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。而荒江之濆,如此者几何,不为好事者所见,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,何可胜数?则其最幸者之中,又有不幸者焉。
予家有三峰。予每思之,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。且其孽而不殇,拱而夭,任为栋梁而不伐;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,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之所材,以及于斧斤之,出于湍沙之间,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,而后得至乎此,则其理似不偶然也。
然予之爱之,则非徒爱其似山,而又有所感焉;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。予见中峰,魁岸踞肆,意气端重,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峰。二峰者,庄栗刻削,凛乎不可犯,虽其势服于中峰,而岌然决无阿附意。吁!其可敬也夫!其可以有所感也夫!
昔谢自然欲过海求师蓬莱,至海中,或谓自然,“蓬莱隔弱水三十万里,不可到。天台有司马子微,身居赤域,名在绛阙,可往从之。”自然乃还,受道于子微,白日仙去。子微著《坐忘论》七篇,《枢》一篇,年百余。将终,谓弟子曰:“吾居玉霄峰,东望蓬莱,尝有真灵降焉。今为东海青童君所召。”乃蝉脱而去。其后,李太白作《大鹏赋》云:“尝见子微于江陵,谓余有仙风道骨,可与神游八极之表。”元丰七年冬,余过临淮,而湛然先生梁公在焉。童颜清澈,如二三十许人,然人亦有自少见之者。善吹铁笛,嘹然有穿云裂石之声。乃作《水龙吟》一首,记子微、太白之事,倚其声而歌之。
古来云海茫茫,道山绛阙知何处。人间自有,赤城居士,龙蟠凤举。清净无为,坐忘遗照,八篇奇语。向玉霄东望,蓬莱晻霭,有云驾、骖风驭。
行尽九州四海,笑纷纷、落花飞絮。临江一见,谪仙风采,无言心许。八表神游,浩然相对,酒酣箕踞。待垂天赋就,骑鲸路稳,约相将去。
曾公靖港败,章侯救以免。功名震一世,云泥隔岁晚。
归舟近长沙,父老话兵燹。山丘易零落,铜官长在眼。
作图名感旧,自记极微婉。文襄耄年序,奋笔亦殊健。
未如王翁歌,放浪情无隐。曾张今往矣,义气固同尽。
时髦论纷腾,何事挟馀愠。道高迹可卑,子贤身不泯。
报恩贱者事,岂以律贵显。彼哉李子言,徒示丈夫浅。
片雨斜阳,柳阴濯足看行水。世间良计,识字耕夫耳。
风约云萍,又向芜城会。推书起。酒阑无味,为我言田意。
迥野天萧萧,捎云有孤隼。西下千里潮,流与夕阳尽。
羁人迟未归,忧来不能忍。谁见六宇宽,留此一身窘。
晚色浮空来,霜气逼潜紧。乍有村火光,激射到䉋箘。
对面将军山,峭极梦难近。夜啼不待猿,有泪我先陨。
鬼神徒见猜,意气郁未泯。尺蠖无由伸,附为草间蚓。
下涸重渊流,上扬九霄坋。庶几俛仰间,一揭万古愤。
极海风波不易模,孤臣去国逮天隅。东临倭子将非类,西脱秦山即异区。
鵩鸟昔来凶已告,界山今遇死无殊。男儿许国诚何恨,只恐君王念未苏。
廿载寒窗下,而今赋采芹。进身从此始,修业贵于勤。
大海横波恶,岐途曲学纷。愿君端志向,振翮上青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