细雨抟酥,好风搓粉,枝枝斜压阑槛。墙边无限玲珑,楼头许多掩冉。
琼姿檐外,总不受、蜂侵蝶犯。自生成、别样心情,谁耐风光秾艳。
隔著水、盈盈飘飐。笼著雾、亭亭雅淡。似憎杏把红薰,微嫌桃将绛染。
空濛皎洁,来相伴、空房小胆。罨玉楼、一片花光,逼得盘龙镜暗。
君著老莱衣,非欢昼锦归。师筵新礼乐,帝幄旧恩晖。
路入黄花满,樯随彩雾飞。三年高义在,复尔恋依依。
笑弹长铗看吴钩,醉里都忘岁月流。野马隔窗空滚滚,海鸥近席自悠悠。
梦魂不到苍龙阙,杖屦长过白鹭洲。閒向楸枰论胜负,从教一局便封侯。
君不见项王乌骓如黑龙,蹴踏万里烟尘空。五年乘之勇无敌,七十二战收奇功。
又不见五门赤兔来向东,神物终属云长公。百万军中刺名将,疾如健鹘追秋风。
龙眠居士亲貌得,毛色意态将无同。沙场无人五日静,平陂浅草青茸茸。
双蹄直立欲变化,两尾突起争豪雄。还君此图三叹息,此马忽去难再得。
江南异事人未知,又见麒麟出东壁。
塔公上马能杀贼,此马偏从贼中得。百战沙场破竹功,满身云锦桃花色。
汗沟隆起垂梢长,黄金羁勒青丝缰。旋文在腹似鳞甲,人惊天骥非寻常。
当时追贼搜穷谷,阵压玄云白日速。马行不行若有知,贼来不来疑有伏。
俄临千尺流,水深无尽头。丛薄杀声起,欲渡无行舟。
舟来公且渡,更恐前无路。重围跃出鸟飞难,毛血淋漓马行处。
将军归来衣上紫,不克九江臣愤死。便为厉鬼亦忠魂,遥望长安谢天子。
素旌飘摇依灵輀,哀嘶枥下声酸悲。壮哉忠武自不朽,惜哉义马无人知。
刘公告我我作歌,座中有客双滂沱。千秋国士千金骨,知己不逢空奈何。
十五入汉宫,花颜笑春红。
君王选玉色,侍寝金屏中。
荐枕娇夕月,卷衣恋春风。
宁知赵飞燕,夺宠恨无穷。
沉忧能伤人,绿鬓成霜蓬。
一朝不得意,世事徒为空。
鹔鹴换美酒,舞衣罢雕龙。
寒苦不忍言,为君奏丝桐。
肠断弦亦绝,悲心夜忡忡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