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儿解幽事,露坐一弹琴。声落石崖迥,兴当秋夜深。
潭龙乘月色,山鬼傍松阴。飒飒天风起,清商满翠岑。
兴来欲访戴安道,诗好长怀李谪仙。客里风光浑是梦,雨中官舍小于船。
已知生死同今日,莫使才名愧古贤。世上英雄谁是主,与君努力中兴年。
前朝书至。惜故国春光,三分去二。雨雨风风,暗落天涯清泪。
春深不教寒尽,把旧时、绵衣还寄。所恨归期不定,强逢场作戏。
叹别来、光景疾于驶。问入梦容颜,为客丰致。比那登舟日,可一些无异。
只愁这番瘦了,未必因、风尘劳瘁。一纸何曾尽说,说多时无寐。
姑苏眺形胜,西南孕岩壑。卸帆高攀桥,飞盖赴崖崿。
一登支硎山,不见支公鹤。千尺雪流泉,琤琮有脉络。
遥指见天平,万笏插碧落。名贤以地灵,相慕起敬恪。
何处馆娃宫,门外清波阔。此日经行处,昔年都领略。
山山尽相识,忘疲便行蹻。暮色已苍然,呼船闻应诺。
夜来欸乃声,行歌未寂寞。月上听鸡鸣,舟倚穹窿脚。
群峰此最高,杳霭厚盘礴。道观瞰太湖,清光浸天廓。
邓尉嶪相望,耸翠不示弱。中途古柏寺,七柏森可愕。
盘桓不能去,龙鸾蛟螭攫。舍之循山径,夹道纷枝柞。
万峰叩禅关,坐向还元阁。阁上题咏多,纱笼映帘幕。
法华渔洋山,眉黛镜中作。湖云缭僧楼,烟水空漠漠。
衣上云能雨,飞向崖下落。寺后青州茔,具区面杯杓。
近岭一米堆,命名象形谑。逶迤四五里,香雪梅未萼。
有台踞梅颠,凡夫家园乐。柰何桑补梅,鄙哉此土著。
云表光福塔,行行逾横彴。村市野而秀,寺碑字难度。
铜佛祷雨灵,僧言疑未确。人境苦匆匆,烟霞念宿约。
路从儿店分,船向女湖泊。回首名胜游,客去山仍昨。
藐予尘埃子,不得名山托。诗句比图经,他年按图索。
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,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,而集录之,以为十卷。子美,杜氏婿也。遂以其集归之,而告于公曰:“斯文,金玉也。弃掷埋没粪土,不能销蚀。其见遗于一日产,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。虽其埋没而未出,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,而物亦不能掩也。故方其摈斥摧挫、流离穷厄之时直,文章已自行于天下。虽其怨家仇人,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,至其文章,则不能少毁而掩蔽之也。凡人之情,忽近而贵远。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,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?公其可无恨。”
予尝考前世文章、政理之盛衰,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,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。后百有余年,韩、李之徒出,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。唐衰兵乱,又百余年,而圣宋兴,天下一定,晏然无事。又几百年阳,而古文始盛于今。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。幸时治矣,文章或不能纯粹,或迟久而不相及妇。何其难之若是欤?岂非难得其人欤!苟一有其人,又幸而及出于治世,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!嗟吾子美,以一酒食之过,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。此其可以叹息流涕,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。
子美之齿少于余。而予学古文,反在其后。天圣之间,予举进士于有司,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,号为时文,以相夸尚气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,作为古歌诗、杂文旭。时人颇共非笑之,而子美不顾也。其后,天子患时文之弊,下诏书,讽勉学者以趋于古焉。由是其风渐息,而学者稍趋于古焉。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,其始终自守,不牵世俗趋舍,可谓特立之士也。
子美官至大理评事、集贤校理而废,后为湖州长史以卒,享年四十有一。其状貌奇伟,望之昂然,而即之温温,久而愈可爱慕。其才虽高,而人亦不甚嫉忌。其击而去之者,意不在子美也。赖天子聪明仁圣,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,二三大臣而下,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,皆蒙保全,今并列于荣宠。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,多一时之豪俊,亦被收采,进显于朝廷。而子美不幸死矣。岂非其命也!悲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