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车已嫁衡门下,将去复留情不舍。举家欲语畏郎嗔,独自登车无送者。
吞悲惟恐路人知,默默还思初嫁时。父母殷勤受明礼,良媒宛转来通辞。
入门郎听舅姑语,妇道营生在勤苦。淡妆不用画蛾眉,朝采蚕桑暮机杼。
亦知朴陋人所厌,习成天性终难变。丈夫有才常好新,贱妾薄命何嗟怨。
缲丝在车犹未除,亭午当炊谁下厨。但得新人亦似此,庶免高堂烦老姑。
到家无面见邻姬,独掩寒闺双泪垂。少时只恨青春促,今日方愁年老迟。
博爱之谓仁,行而宜之之谓义,由是而之焉之谓道,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。仁与义为定名,道与德为虚位。故道有君子小人,而德有凶有吉。老子之小仁义,非毁之也,其见者小也。坐井而观天,曰天小者,非天小也。彼以煦煦为仁,孑孑为义,其小之也则宜。其所谓道,道其所道,非吾所谓道也。其所谓德,德其所德,非吾所谓德也。凡吾所谓道德云者,合仁与义言之也,天下之公言也。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,去仁与义言之也,一人之私言也。
周道衰,孔子没,火于秦,黄老于汉,佛于晋、魏、梁、隋之间。其言道德仁义者,不入于杨,则归于墨;不入于老,则归于佛。入于彼,必出于此。入者主之,出者奴之;入者附之,出者污之。噫!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,孰从而听之?老者曰:“孔子,吾师之弟子也。”佛者曰:“孔子,吾师之弟子也。”为孔子者,习闻其说,乐其诞而自小也,亦曰“吾师亦尝师之”云尔。不惟举之于口,而又笔之于其书。噫!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,其孰从而求之?
甚矣,人之好怪也,不求其端,不讯其末,惟怪之欲闻。古之为民者四,今之为民者六。古之教者处其一,今之教者处其三。农之家一,而食粟之家六。工之家一,而用器之家六。贾之家一,而资焉之家六。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?
古之时,人之害多矣。有圣人者立,然后教之以相生相养之道。为之君,为之师。驱其虫蛇禽兽,而处之中土。寒然后为之衣,饥然后为之食。木处而颠,土处而病也,然后为之宫室。为之工以赡其器用,为之贾以通其有无,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,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,为之礼以次其先后,为之乐以宣其湮郁,为之政以率其怠倦,为之刑以锄其强梗。相欺也,为之符、玺、斗斛、权衡以信之。相夺也,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。害至而为之备,患生而为之防。今其言曰:“圣人不死,大盗不止。剖斗折衡,而民不争。”呜呼!其亦不思而已矣。如古之无圣人,人之类灭久矣。何也?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,无爪牙以争食也。
是故君者,出令者也;臣者,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;民者,出粟米麻丝,作器皿,通货财,以事其上者也。君不出令,则失其所以为君;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,则失其所以为臣;民不出粟米麻丝,作器皿,通货财,以事其上,则诛。今其法曰,必弃而君臣,去而父子,禁而相生相养之道,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。呜呼!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,不见黜于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,不见正于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也。
帝之与王,其号虽殊,其所以为圣一也。夏葛而冬裘,渴饮而饥食,其事虽殊,其所以为智一也。今其言曰:“曷不为太古之无事”?”是亦责冬之裘者曰:“曷不为葛之之易也?”责饥之食者曰:“曷不为饮之之易也?”传曰: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。”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,将以有为也。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,灭其天常,子焉而不父其父,臣焉而不君其君,民焉而不事其事。孔子之作《春秋》也,诸侯用夷礼则夷之,进于中国则中国之。经曰:“夷狄之有君,不如诸夏之亡。”《诗》曰:戎狄是膺,荆舒是惩”今也举夷狄之法,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,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?
夫所谓先王之教者,何也?博爱之谓仁,行而宜之之谓义。由是而之焉之谓道。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。其文: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易》、《春秋》;其法:礼、乐、刑、政;其民:士、农、工、贾;其位:君臣、父子、师友、宾主、昆弟、夫妇;其服:麻、丝;其居:宫、室;其食:粟米、果蔬、鱼肉。其为道易明,而其为教易行也。是故以之为己,则顺而祥;以之为人,则爱而公;以之为心,则和而平;以之为天下国家,无所处而不当。是故生则得其情,死则尽其常。效焉而天神假,庙焉而人鬼飨。曰:“斯道也,何道也?”曰:“斯吾所谓道也,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。尧以是传之舜,舜以是传之禹,禹以是传之汤,汤以是传之文、武、周公,文、武、周公传之孔子,孔子传之孟轲,轲之死,不得其传焉。荀与扬也,择焉而不精,语焉而不详。由周公而上,上而为君,故其事行。由周公而下,下而为臣,故其说长。然则如之何而可也?曰:“不塞不流,不止不行。人其人,火其书,庐其居。明先王之道以道之,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。其亦庶乎其可也!”
豫章有奇气,铿然两青萍。埋光久未识,神焰凌太清。
二子廊庙姿,肯负丘壑情。会当束冠裳,未可终岩坰。
削木能飞诩鹊灵,备梯坚守习羊坽。不知尽是东来法,欲废儒书读墨经。
忆昔霓旌下南苑,江亭晚色净年芳。重门深锁无人到,僧在翠微开竹房。
伤哉贫也,教人世多少,须眉无颜色。留得乾坤清气在,输与茅檐弱息。
玉琢心坚,金将胆铸,岂守凡情迫。寒泉深处,定知含笑相即。
从此身作完人,心无遗憾,也终全清白。几辈峨冠方讲学,都被金夫沈溺。
荆布家风,蓬蒿生长,那藉诗书力。管彤熴耀。远哉丰镐遗泽。
西庵容观最飘逸,奏对高皇称第一。罢归田里恣云林,行酒赋诗传彩笔。
听雨先生亦名流,不乐枢要轻王侯。二载辞官士林羡,譬如千仞翔凤谁能俦。
雪篷听雪有真趣,自诧奇音宫徵具。放怀天地兴陶陶,一轩自适安其素。
洛阳长史倦游客,潜心伊洛空冥莫。亦有临轩植二松,笑与渊明同粹白。
嗟哉五先生,性行何踽踽。南园结社时,意气扬千古。
千古词赋争豪雄,文光直射斗牛宫。谈诗三百薄汉魏,使人至今凛凛淩清风。
我生二百馀年后,南国踪迹能继否。招隐浮邱十数公,斗酒篇诗莫须有。
莫须有,兴转豪。一饮三百石,醉洒千钧毫。人生欢会贵知己,何必高牙大纛鸣慅慅。
裴回涧边石,小憩一悠然。不知山月吐,已满竹窗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