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欲攀龙蹑星斗,一生九度长山走。万言空自委尘沙,百结归来独钳口。
梁州东门十亩田,中有灌木青云连。草堂六月洒冰雪,脱巾露顶东窗眠。
我向其间老耕稼,短衣破帽随村社。但与鸡豚学共栖,谁能山岳论高价。
濮州野人真有仙,说生道死能通玄。燕齐豪贵皆下榻,是处凡夫俱执鞭。
昨来为访东门客,座上放出惊人舌。五等侯王指掌间,一州小大皆能别。
闻君谈天妙无穷,白日鬼神来眼中。谓予当来有亨达,老马不觉生长风。
忽然鼻息吹云起,鱼龙捲动秋江水。意气横生满腹间,英声笑宰乡人会。
据鞍虎盼将奈何,斗米十肉焉用多。风云一日成感会,渭滨老人抛短蓑。
我也头颅未霜发,挽弓百步犹能发。少小常怀报主恩,此回不是贪功伐。
山人山人言不轻,一语白璧酬连城。待予尽节归来日,与尔花间说旧盟。
驱车轹草越败墙,高柳万数馀两行。同来十客吊荒圃,自昔几辈升此堂。
相公退直紫微省,词客尽会平泉庄。外张绿云作帷幕,中吹白雪调竽簧。
尚馀杗桷挂蛛网,已无户牖开蜂房。脱辐当门妇尘席,举案置地斟虚觞。
平生眩视鲁郊飨,日思埋迹蚁邱浆。治世群才美可用,放言吾志嘻其荒。
已知尧桀未须辨,焉明凡楚今谁亡。默对荒陂夕阳尽,独忆秋风江水长。
仆夫促驾各归去,回首陈迹烟苍苍。
夜雨秋尊,新烹蟹、又见一年风物。秉烛西堂聊自酌,时听蛩吟四壁。
满壳膏肥,双钳肉嫩,味胜经霜雪。遍尝海错,还输此种为杰。
芳鲜充溢雕盘,真堪咀嚼,清兴翛然发。却笑持螯人去后,风韵到今难灭。
更待黄橙,也须紫菊,取醉娱华发。中秋在望,小楼酌共看月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
寒星碎影蕉窗底,西风几回吹到。碧焰愔愔,墙阴露冷,秋色重来池沼。
年华渐老。记醉扑花间,轻罗扇小。那日游情,如今独自甚怀抱。
伤心更怜腐草。荒园残月里,谁伴凄悄。画阁无人,纱笼向晚,岑寂珠帘频绕。
离愁多少。怕隋苑烟消,锦城秋早。孤照凄凉,一生难到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