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伏符兴运,长生帝应期。骏功光祖考,大道仰君师。
皇极三才建,春台四海熙。高高道辅德,荡荡物由仪。
政叶阴阳叙,恩均雨露施。机缄神不测,橐籥化无私。
黄道星循轨,璿玑日转规。农祥朝自正,膏泽夜还滋。
耕首道田稼,蚕先茧馆丝。云谁知帝力,初弗夺民时。
嘉种今仍降,来牟此独贻。上方轻赋敛,人益劝耘耔。
陆播颜宁汗,溪秧手任龟。雨旸常不过,高下两俱宜。
垄静无稂莠,场登足秬秠。地腴从再易,仓富必千斯。
已觉饶储偫,何妨饱滞遗。滴珠香社酿,舂玉滑晨炊。
廪廥连淮上,帆樯塞汴湄。人和通斔斛,家积等京坻。
岁事丰如此,道心喜可知。肃霜时既届,夷则律初吹。
坐弛输边粟,先共飨帝粢。遂蠲阳馆荐,将迓泰坛釐。
要与民同乐,还开宴示慈。紫清三境邃,玉府九重披。
仙掌擎宵露,宫楼上晓曦。明河临睥睨,魁斗下罘罳。
鳌负蓬莱殿,鲸喷太液池。隔城花隐隐,夹路竹猗猗。
帝所迷从向,壶中入并随。睿谟深宝构,延福表云楣。
象纬层霄逼,堪舆一气移。风帘珠的皪,霜瓦碧参差。
流步来清跸,飘香度赤墀。袍光明霁色,扇影弄凉飔。
御坐花巾拥,云韶紫袖垂。仙音锵杳眇,颢气变融怡。
师保周兼召,钧衡稷与夔。万几当暇豫,一笑奉畴咨。
介弟荣华鄂,多男茂本支。维城扶庆运,联璧秀英姿。
嘉橘争先睹,瑰橙复共持。琼浆封盎盎,金弹间累累。
禹服分三壤,湘江接九嶷。移根来上苑,荐瑞自柔祇。
托质依道咫,怀馨脱海涯。生成因道荫,造化岂人为。
严靓侔衣鞠,鲜浓类染栀。阳乌飞啄卵,崖蜜熟凝脾。
不数千头富,应容四老嬉。桃嗤西母献,萍辨楚人疑。
沆瀣漙凉叶,琅玕折晓枝。雾霏先噀鼻,香润已熏肌。
君赐来相续,皇恩厚不赀。觞行筵秩秩,乐阕漏迟迟。
户响铿铜兽,庭阴过玉螭。画廊寻宛转,杂佩步逶迤。
预许留关钥,重升促履綦。再中占汉日,八彩望尧眉。
器宝森罗列,虹辉粲陆离。截肪传盏斝,盈尺捧舟彝。
碧落道之秘,蓝田地所奇。连城宁复贵,旷代未尝窥。
冰莹玻瓈瓮,云承翡翠卮。万丝萦玛瑙,五色碾琉璃。
起立纷行缀,环观略等衰。欢悰溟渤隘,饮兴岱嵩卑。
御手飧频辍,宫瓶酒屡酾。翠钿来婉娈,珠袂列葳蕤。
阆苑花常烂,姑山物不疵。流莺歌缓缓,么凤舞僛僛。
别按新传曲,仍听绝妙词。共看宾醉止,那问夜何其。
莲炬光相属,星联弁欲攲。酡颜回紫闼,归路跃金羁。
讴咏声盈耳,铺张说解颐。肇从书契数,卓冠简编推。
道纪承轩后,河图受宓羲。文心仍翼翼,舜善益孳孳。
圣治宁人继,淳风邃古追。飞轮诸福至,投札九州驰。
震叠汤声赫,威怀武烈丕。款金符誓牧,篆鼓兆蒐岐。
神力道山箭,祥飙太一旗。燕云恢北落,灵夏慑西陲。
曩岁蒙推择,新邦往抚绥。宸篇丽云汉,儒服拥旌麾。
乘鄣逾千里,留屯阅再期。丹衷忘险阻,白首分捐糜。
井邑今安业,衣冠颇变夷。买牛从汉吏,牧马绝胡儿。
田熟营平老,兵休定远疲。钧道犹梦到,魏阙倏来思。
紫诏遄三节,红尘踏九逵。载前宣室席,复侍迩英帷。
饮御陪胥乐,勤归独念兹。喜沾鱼藻惠,许赋柏梁诗。
愧乏凌云笔,徒倾向日葵。扬休称万寿,永御太平基。
人生岂不繇时命,万事忧愁感双鬓。兄弟三人我衰病,齿牙落尽谁能信。
畴昔文章倾万乘,道傍争欲知名姓。中年读《易》甘肥遁,归来拟展云山兴。
赤城黄海东南胜,故园烽火忧三径。京江战骨无人问,愁吟独向南楼凭。
风尘咫尺何时定。故人往日燔妻子,我因亲在何敢死。
憔悴而今困于此,欲往从之愧青史。
北方有一士,云冠瑶华簪。抗身服高义,奋趐翔天林。
一鸣远见斥,弃置南海浔。飞黄本冀产,顾盼无千金。
绝景迈流电,岂与泥沙沉。邂逅顷三接,一言荷知深。
投赠古锦篇,宛聆哀玉音。大雅久寥寂,斯文竟谁谌。
皎皎空谷驹,生刍劳我心。
曲林门巷绕溪斜,近接三门洞水涯。岂必山中称相府,自应云外有仙家。
斧斤不到阴森树,池馆长开烂熳花。最爱隐居生计好,笔床诗卷领年华。
我歌桃川图,旧识桃源客。骨青发短双颊红,十年卖药长安陌。
自言本是武陵人,花落花十不记春。姓名偶被先皇识,选列仙官侍紫宸。
紫宸宫阁天中起,西苑繁华如梦里。铜盘百尺落秋空,绮幕千门照流水。
祠坛队队羽衣群,鹤盖霓裳拥圣君。黄金白璧年年赐,豹髓鸾膏夜夜焚。
当时等辈俱光采,算袋裶衫揖上宰。曾窥阿母降瑶台,更访安期入东海。
海上重来鬓已秋,鼎湖龙去水空流。夹城辇路多青草,别殿宫官半白头。
承恩旧侣知何处,闻逐云中鸡犬去。惟馀野迹走风尘,却忆桃花源里住。
我闻此语涕沾膺,世事从来不可凭。君今莫说丹砂事,松柏萧萧冷茂陵。
老去无因接胜游,题诗烦寄海云楼。天空直与海无底,云起正当楼上头。
黑水几程通直谷,青山一发是瀛洲。高明境界无尘到,抚卷令人咏未休。
秦围赵之邯郸。魏安釐王使将军晋鄙救赵,畏秦,止于荡阴不进。
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间入邯郸,因平原君谓赵王曰:“秦所以急围赵者,前与齐闵王争强为帝,已而复归帝,以齐故;今齐闵王已益弱,方今唯秦雄天下,此非必贪邯郸,其意欲求为帝。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,秦必喜,罢兵去。”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。
此时鲁仲连适游赵,会秦围赵,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,乃见平原君,曰:“事将奈何矣?”平原君曰:“胜也何敢言事!百万之众折于外,今又内围邯郸而不去。魏王使客将军辛垣衍令赵帝秦,今其人在是。胜也何敢言事!”鲁连曰:“始吾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,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。梁客辛垣衍安在?吾请为君责而归之!”平原君曰:“胜请为召而见之于先生。”
平原君遂见辛垣衍曰:“东国有鲁连先生,其人在此,胜请为绍介,而见之于将军。”辛垣衍曰:“吾闻鲁连先生,齐国之高士也。衍,人臣也,使事有职,吾不愿见鲁连先生也。”平原君曰:“胜已泄之矣。”辛垣衍许诺。
鲁连见辛垣衍而无言。辛垣衍曰:“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,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。今吾视先生之玉貌,非有求于平原君者,曷为久居此围城中而不去也?”鲁连曰:“世以鲍焦无从容而死者,皆非也。今众人不知,则为一身。彼秦者,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,权使其士,虏使其民,彼则肆然而为帝,过而遂正于天下,则连有赴东海而死耳,吾不忍为之民也!所为见将军者,欲以助赵也。”辛垣衍曰:“先生助之奈何?”鲁连曰:“吾将使梁及燕助之,齐楚则固助之矣。”辛垣衍曰:“燕则吾请以从矣;若乃梁,则吾梁人也,先生恶能使梁助之耶?”鲁连曰:“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也;使梁睹秦称帝之害,则必助赵矣。”辛垣衍曰:“秦称帝之害将奈何?”鲁仲连曰:“昔齐威王尝为仁义矣,率天下诸侯而朝周。周贫且微,诸侯莫朝,而齐独朝之。居岁余,周烈王崩,诸侯皆吊,齐后往。周怒,赴于齐曰:‘天崩地坼,天子下席,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,则斮之!’威王勃然怒曰:‘叱嗟!而母,婢也!’卒为天下笑。故生则朝周,死则叱之,诚不忍其求也。彼天子固然,其无足怪。”
辛垣衍曰:“先生独未见夫仆乎?十人而从一人者,宁力不胜、智不若邪?畏之也。”鲁仲连曰:“然梁之比于秦,若仆邪?”辛垣衍曰:“然。”鲁仲连曰:“然则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!”辛垣衍怏然不悦,曰:“嘻!亦太甚矣,先生之言也!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?”鲁仲连曰:“固也!待吾言之:昔者鬼侯、鄂侯、文王,纣之三公也。鬼侯有子而好,故入之于纣,纣以为恶,醢鬼侯;鄂侯争之急,辨之疾,故脯鄂侯;文王闻之,喟然而叹,故拘之于牖里之库百日,而欲令之死。曷为与人俱称帝王,卒就脯醢之地也?“
“齐闵王将之鲁,夷维子执策而从,谓鲁人曰:‘子将何以待吾君?’鲁人曰:‘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。’夷维子曰:‘子安取礼而来待吾君?彼吾君者,天子也。天子巡狩,诸侯辟舍,纳筦键,摄衽抱几,视膳于堂下;天子已食,退而听朝也。’鲁人投其钥,不果纳,不得入于鲁。将之薛,假涂于邹。当是时,邹君死,闵王欲入吊。夷维子谓邹之孤曰:‘天子吊,主人必将倍殡柩,设北面于南方,然后天子南面吊也。’邹之群臣曰:‘必若此,吾将伏剑而死。’故不敢入于邹。邹、鲁之臣,生则不得事养,死则不得饭含,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、鲁之臣,不果纳。今秦万乘之国,梁亦万乘之国,俱據万乘之国,交有称王之名。睹其一战而胜,欲从而帝之,是使三晋之大臣,不如邹、鲁之仆妾也。
“且秦无已而帝,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,彼将夺其所谓不肖,而予其所谓贤,夺其所憎,而与其所爱;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,为诸侯妃姬,处梁之宫,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?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?”
于是辛垣衍起,再拜谢曰:“始以先生为庸人,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!吾请去,不敢复言帝秦!”
秦将闻之,为却军五十里。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,秦军引而去。
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。鲁仲连辞让者三,终不肯受。平原君乃置酒,酒酣,起,前,以千金为鲁连寿。鲁连笑曰:“所贵于天下之士者,为人排患、释难、解纷乱而无所取也。即有所取者,是商贾之人也。仲连不忍为也。”遂辞平原君而去,终身不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