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笑身如蠖,潜居称此园。在山消远志,近市隔尘喧。
写兴诗千首,开怀酒一樽。茶甘留舌本,香妙净闻根。
鼓锻怀嵇灶,围棋慕谢墩。抚琴欣有趣,读画悟无言。
水活泉通沼,城低堞当垣。亭台开月榭,楼阁接云轩。
梅绕东西院,花迷左右村。槿篱围药圃,竹径隐柴门。
吟社新盟结,歌场艳曲翻。爱才频说项,赌醉每留髡。
笠屐身犹健,林泉乐弗谖。君生知足甚,名利不须论。
不官如栗里,此地即桃源。入世嗤牛马,归山约鹤猿。
子厚,讳宗元。七世祖庆,为拓跋魏侍中,封济阴公。曾伯祖奭,为唐宰相,与褚遂良、韩瑗俱得罪武后,死高宗朝。皇考讳镇,以事母弃太常博士,求为县令江南。其后以不能媚权贵,失御史。权贵人死,乃复拜侍御史。号为刚直,所与游皆当世名人。
子厚少精敏,无不通达。逮其父时,虽少年,已自成人,能取进士第,崭然见头角。众谓柳氏有子矣。其后以博学宏词,授集贤殿正字。俊杰廉悍,议论证据今古,出入经史百子,踔厉风发,率常屈其座人。名声大振,一时皆慕与之交。诸公要人,争欲令出我门下,交口荐誉之。
贞元十九年,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。顺宗即位,拜礼部员外郎。遇用事者得罪,例出为刺史。未至,又例贬永州司马。居闲,益自刻苦,务记览,为词章,泛滥停蓄,为深博无涯涘。而自肆于山水间。
元和中,尝例召至京师;又偕出为刺史,而子厚得柳州。既至,叹曰:“是岂不足为政邪?”因其土俗,为设教禁,州人顺赖。其俗以男女质钱,约不时赎,子本相侔,则没为奴婢。子厚与设方计,悉令赎归。其尤贫力不能者,令书其佣,足相当,则使归其质。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,比一岁,免而归者且千人。衡湘以南为进士者,皆以子厚为师,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,悉有法度可观。
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,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,当诣播州。子厚泣曰:“播州非人所居,而梦得亲在堂,吾不忍梦得之穷,无辞以白其大人;且万无母子俱往理。”请于朝,将拜疏,愿以柳易播,虽重得罪,死不恨。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,梦得于是改刺连州。呜呼!士穷乃见节义。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,酒食游戏相征逐,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,握手出肺肝相示,指天日涕泣,誓生死不相背负,真若可信;一旦临小利害,仅如毛发比,反眼若不相识。落陷穽,不一引手救,反挤之,又下石焉者,皆是也。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,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。闻子厚之风,亦可以少愧矣。
子厚前时少年,勇于为人,不自贵重顾籍,谓功业可立就,故坐废退。既退,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,故卒死于穷裔。材不为世用,道不行于时也。使子厚在台省时,自持其身,已能如司马刺史时,亦自不斥;斥时,有人力能举之,且必复用不穷。然子厚斥不久,穷不极,虽有出于人,其文学辞章,必不能自力,以致必传于后如今,无疑也。虽使子厚得所愿,为将相于一时,以彼易此,孰得孰失,必有能辨之者。
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,年四十七。以十五年七月十日,归葬万年先人墓侧。子厚有子男二人:长曰周六,始四岁;季曰周七,子厚卒乃生。女子二人,皆幼。其得归葬也,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。行立有节概,重然诺,与子厚结交,子厚亦为之尽,竟赖其力。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,舅弟卢遵。遵,涿人,性谨慎,学问不厌。自子厚之斥,遵从而家焉,逮其死不去。既往葬子厚,又将经纪其家,庶几有始终者。
铭曰:“是惟子厚之室,既固既安,以利其嗣人。”
初日上东南,林亭空宿翳。草香珠露重,的皪侵衣袂。
唱杳曲池菱,吟馀小山桂。犹闻遗翰墨,但惜沉碑碣。
望古情已深,怀贤感亦系。由来澹荡人,别作流传计。
翕赩贱原尝,虚徐狎庄惠。谁陪飞盖游,属和高文丽。
金马违朝谒,云林久卧疴。阶寒鸣蟪蝈,庭古荫藤萝。
束带知围减,观书厌帙多。无人来问疾,独坐似维摩。
曹娥东去,荡弯环百里,越江如镜。风好宜帆风定纤,触荻乍闻笭箵。
蠡口停沽,溪头看浣,逼袖春波冷。苎萝天末,晚山送到眉影。
还爱娇小鱼娃,柁楼罢饭,照水斜兜鬓。采采菱花新水调,我已年来惯听。
桨碧拖烟,舷红扣月,客梦浮能稳。西陵树色,雁边渐渐移近。
钟发空山瓮底雷,流云万壑共徘徊。一心古庙香炉去,合眼诸天龙象来。
定入枯僧犹未塔,坐深寒石欲成灰。神幡淡尽残阳影,断梦还凭再杵回。
酒垆正在街当中,青楼锦树围香风。美人巧笑饵行客,玉颜相映桃花红。
蛾眉瓠齿兼螓首,鞍马门前竞沽酒。笑谑焉知日已斜,执事苍头应怨久。
西邻亦有酒垆开,谩誇竹叶浮樽罍。效颦翻引里人去,坐令行径生莓苔。
何事人情偏好色,一见妖姬双眼侧。五陵年少更粗豪,一掷千金宁吝惜。
西邻慎莫怨东邻,区区冷暖何须嗔。偶然一醉各分散,俱是悠悠行路人。
残滴收檐牙,㶁㶁雷犹怒。炊烟遮山起,倦翮遗响度。
乱云飘破絮,薄者乃若雾。蛁蟟嘒纤柯,螮蝀横薄暮。
叶色翠于染,蛩语繁如诉。林罅逗微凉,清气弥衣屦。
触处皆成赏,独立如有悟。何人抒幽怀,吟声出深树。
百战惨何极,藐躬当劫余。苍黄事戎马,寂寞置琴书。
泪为群黎洒,家无担石储。自知狂足哂,举世可容予。
东南厌兵革,厥衅肇边鄙。鄙人昔椎朴,官至缩如猬。
骫法自贪夫,夤缘墨胥起。交征驯攘夺,盗贼遂圜视。
疮痍重朘削,荒落任狐豕。横野数轻客,常时本邻咫。
一朝群帕首,辄暴及州里。村墟尚团结,城邑动破徒。
吾郡夙雄军,健儿多敢死。何时徵调竭,居又乏储峙。
年来数强支,蹴踏万蜂蚁。象邕十余城,城城尽如毁。
炮雨昼烟昏,长蛟跋江水。颇闻童汪踦,裹革不旋趾。
可怜彼官司,畏匿面如纸。由来坐此辈,养恶致兴瘠。
不然金田村,贼胆何由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