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师又失律,将帅各颠覆。流血丹川原,积尸委山谷。
咄嗟仁寿域,短夭生理促。王命有不行,国威为之衄。
鄙夫无忧责,感慨祗恸哭。况闻哀痛诏,辍食想颇牧。
朝廷足名卿,多垒各含辱。谋议宜深长,疮痍待湔浴。
使乎非常任,天子意所属。百万气未苏,吾民且局缩。
贤人勤功名,报国忍劳笃。往者博望侯,昔时来君叔。
再三持汉节,白发走川陆。岂不久憔悴,事业光简牍。
关河据上游,郡国同心腹。征膳向五年,强宗亦单独。
君乘赤轮车,一一询比屋。唐虞升平风,惆怅难再沐。
自别东庄来,岁月易成久。披图怀此君,清风想依旧。
古人不可知,今人我对君。有时发狂嗔,太和自氤氲。
野水弯环,空烟澹薄,孤亭尚恋斜晖。游骢散后,幽寻尘外偏宜。
暗想南湖雁影,翩然冲雪独吟时。萧闲境,冷怀高韵,襟抱谁知。
今我瘦藤倦倚,对女墙西畔,隐约山眉。虚廊坠叶,从前爪印都迷。
换尽芦湾细柳,一枝不借暝鸦栖。夷门路,闷拈新句,遥寄相思。
泠泠翠琐度微风,湛湛琼浆注颊红。终日玉皇香案侧,不知身在五云中。
一饱不可得,去家依故人。疲驴万山雨,小别亦酸辛。
铁锁蛮江渡,松明店壁尘。此行无劫帅,书问慰慈亲。
风土南北殊,习尚非一躅。出疆虽仗节,入国暂同俗。
淹留岁再残,朔雪满崖谷。禦冬貂裘弊,一炕且跧伏。
西山石为薪,黝色惊射目。方炽绝可迩,将尽还自续。
飞飞涌玄云,焰焰积红玉。稍疑雷出地,又似风薄木。
谁容鼠栖冰,信是龙衔烛。阳曦助喘息,未害摇空腹。
惠气生裤襦,仍工展拳足。岂惟脱肤鳞,兼复平体粟。
负暄那用诧,执热定思沃。收功在岁寒,较德比时燠。
虽馀炙手焰,宁有烂额酷。矧当凝泫辰,炎帝独回毂。
玄冥真退听,祝融端可录。嗟予亦何者,万里歌黄鹄。
偃仰对窗扉,妍煖谢衾褥。壮怀羞灶媚,晚悟笑突曲。
因思堕指人,暴露苦皲瘃。频年未解甲,蹈此锋刃毒。
遥知革辂中,旰食安豆粥。陪臣将命来,意恳诚亦笃。
有奇不能吐,何术止南牧。君心想更切,臣罪何由赎。
此身虽自温,此志转烦促。论武贵止戈,天必从人欲。
安得四海春,永作苍生福。聊拟少陵翁,秋风赋茅屋。
跕跕飞鸢堕海烟,天涯只在片帆前。劳生尚欠只归药,浮世原如不系船。
偶学泥鸿留爪印,仍随枥马听牙弦。故人珍重临歧意,香火寻盟更几年。
天下滔滔也,逝者尽如斯。何故逆流牵挽,争似顺流时。
一片孤帆隐隐,万里长风浩浩,相送渺何之。频听长年语,神力勉扶持。
君低咏,吾高卧,两相宜。阅尽风波人世,此地坦无疑。
道自昆仑发脉,又忆龙门疏凿,九曲绕如丝。波浪年年有,清浊几人知。
贾母便笑道:“这屋里窄,再往别处逛去罢。”刘姥姥笑道:“人人都说:‘大家子住大房’,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,配上大箱、大柜、大桌子、大床,果然威武。那柜子比我们一间房子还大,还高。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,我想又不上房晒东西,预备这梯子做什么?后来我想起来,一定是为开顶柜取东西;离了那梯子怎么上得去呢?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,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;满屋里东西都只好看,可不知叫什么。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了!”凤姐道:“还有好的呢,我都带你去瞧瞧。
说着,一径离了潇湘馆,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船。贾母道:“他们既备下船,咱们就坐一回。”说着,向紫菱洲蓼溆一带走来。未至池前,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摄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,凤姐忙问王夫人:“早饭在那里摆?”王夫人道:“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。”贾母听说,便回头说:“你三妹妹那里好,你就带了人摆去,我们从这里坐了船去。”
凤姐儿听说,便回身和李纨、探春、鸳鸯、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,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,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。鸳鸯笑道:“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:吃酒吃饭,都有个凑趣儿的,拿他取笑儿。咱们今儿也得了个女清客了。”李纨是个厚道人,倒不理会;凤姐儿却听着是说刘姥姥,便笑道:“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。”二人便如此这般商议。李纨笑劝道:“你们一点好事儿不做!又不是个小孩儿,还这么淘气。仔细老太太说!”鸳鸯笑道:“很不与大奶奶相干,有我呢。”
正说着,只见贾母等来了,各自随便坐下,先有丫鬟挨人递了茶,大家吃毕,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,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,按席摆下。贾母因说:“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,让刘亲家挨着我这边坐。”众人听说,忙抬过来。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,鸳鸯便忙拉刘姥姥出去,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,又说:“这是我们家的规矩,要错了,我们就笑话呢。”
调停已毕,然后归坐。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,不吃了,只坐在一边吃茶。贾母带着宝玉、湘云、黛玉、宝钗一桌,王夫人带着迎春姐妹三人一桌,刘姥姥挨着贾母一桌。贾母素日吃饭,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、麈尾、巾帕之物,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,今日偏接过麈尾来拂着。丫鬟们知他要捉弄刘姥姥,便躲开让他。鸳鸯一面侍立,一面递眼色。刘姥姥道:“姑娘放心。
那刘姥姥入了坐,拿起箸来,沉甸甸的不伏手,——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,单拿了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。刘姥姥见了,说道:“这个叉巴子,比我们那里的铁锨还沉,那里拿的动他?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。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,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,里面盛着两碗菜,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,凤姐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。
贾母这边说声“请”,刘姥姥便站起身来,高声说道:“老刘,老刘,食量大如牛:吃个老母猪,不抬头!”说完,却鼓着腮帮子,两眼直视,一声不语。众人先还发怔,后来一想,上上下下都一齐哈哈大笑起来。湘云掌不住,一口茶都喷出来。黛玉笑岔了气,伏着桌子只叫“嗳哟!”宝玉滚到贾母怀里,贾母笑的搂着叫“心肝”,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,却说不出话来。薛姨妈也掌不住,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。探春的茶碗都合在迎春身上。惜春离了坐位,拉着他奶母,叫“揉揉肠子”。地下无一个不弯腰屈背,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,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姐妹换衣裳的。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,还只管让刘姥姥。
刘姥姥拿起箸来,只觉不听使,又道:“这里的鸡儿也俊,下的这蛋也小巧,怪俊的。我且得一个儿!”众人方住了笑,听见这话,又笑起来。贾母笑的眼泪出来,只忍不住;琥珀在后捶着。贾母笑道:“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!快别信他的话了。”
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,凤姐儿笑道:“一两银子一个呢!你快尝尝罢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刘姥姥便伸筷子要夹,那里夹的起来?满碗里闹了一阵,好容易撮起一个来,才伸着脖子要吃,偏又滑下来,滚在地下。忙放下筷子,要亲自去拣,早有地下的人拣出去了。刘姥姥叹道:“一两银子也没听见个响声儿就没了!”
众人已没心吃饭,都看着他取笑。贾母又说:“谁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出来了,又不请客摆大筵席!都是凤丫头支使的!还不换了呢。”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,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,听如此说,忙收过去了,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。刘姥姥道:“去了金的,又是银的,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。”凤姐儿道:“菜里要有毒,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。”刘姥姥道:“这个菜里有毒,我们那些都成了砒霜了!那怕毒死了,也要吃尽了。”贾母见他如此有趣,吃的又香甜,把自己的菜也都端过来给他吃。又命一个老嬷嬷来,将各样的菜给板儿夹在碗上。
一时吃毕,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闲话,这里收拾残桌,又放了一桌。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,叹道:“别的罢了,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!怪道说,‘礼出大家’。”凤姐儿忙笑道:“你可别多心,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。”一言未了,鸳鸯也进来笑道:“姥姥别恼,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儿罢。”刘姥姥忙笑道:“姑娘说那里的话?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,有什么恼的!你先嘱咐我,我就明白了,不过大家取笑儿。我要恼,也就不说了。”鸳鸯便骂人:“为什么不倒茶给姥姥吃!”刘姥姥忙道:“才刚那个嫂子倒了茶来,我吃过了,姑娘也该用饭了。”凤姐儿便拉鸳鸯坐下道:“你和我们吃罢,省了回来又闹。”鸳鸯便坐下了,婆子们添上碗箸来,三人吃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