椅桐可琴瑟,楩楠可梁栋。斧斤日相寻,出类先自送。
问之胡为尔,不幸材有用。膏以明受煎,象以齿唤痛。
我生本樗散,何必人器重。规矩既弗就,绳墨谅难中。
雨露极滋长,土力暗培壅。拥肿与拳曲,此意殆天纵。
其下根株连,其上枝叶蓊。风过鸣笙竽,月明舞虬凤。
商丘暨栎社,气势相伯仲。棼槐作奴视,庄椿等儿弄。
并移八千春,同一南柯梦。扫壁醉留题,掀髯对樗讽。
忽惊骑吏叩柴荆,厚禄移书访死生。今日犹迟傅岩雨,前身端是谢宣城。
解包兔颖霜盈把,试墨山泉月一泓。老里苦吟翻作拙,撚须枉断两三茎。
移舟向溪渚,结屋依山阿。从容鱼钓间,乐意何其多。
天光入户牖,万象皆森罗。援琴奏逸响,清飙振林柯。
亦有素心人,酒熟时相过。谁云一室陋,褊迫无逶迤。
所嗟今世士,缔构高嵯峨。画栋隔飞鸟,朱甍映清波。
一朝寿命尽,叹息将奈何。日月互显晦,乾坤相荡摩。
愿言处兹室,乐哉聊永歌。
登临缘分事,吾自偶然来。孤远荡闻见,高危验胆才。
长风牵璧立,众树领江回。烟积山如幕,晴吹次第开。
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。前在京师相别时,约使人如河上,既受命,便遣白头奴出城,而还言不见舟矣。其夕,及得师鲁手简,乃知留船以待,怪不如约,方悟此奴懒去而见绐。
临行,台吏催苛百端,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,使人惶迫不知所为。是以又不留下书在京师,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。始谋陆赴夷陵,以大暑,又无马,乃作此行。沿汴绝淮,泛大江,凡五千里,用一百一十程,才至荆南。在路无附书处,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?
及来此问荆人,云去郢止两程,方喜得作书以奉问。又见家兄,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,计今在郢久矣。师鲁欢戚不问可知,所渴欲问者,别后安否?及家人处之如何,莫苦相尤否?六郎旧疾平否?
修行虽久,然江湖皆昔所游,往往有亲旧留连,又不遇恶风水,老母用术者言,果以此行为幸。又闻夷陵有米、面、鱼,如京洛,又有梨、栗、橘、柚、大笋、茶荈,皆可饮食,益相喜贺。昨日因参转运,作庭趋,始觉身是县令矣,其余皆如昔时。
师鲁简中言,疑修有自疑之意者,非他,盖惧责人太深以取直尔,今而思之,自决不复疑也。然师鲁又云暗于朋友,此似未知修心。当与高书时,盖已知其非君子,发于极愤而切责之,非以朋友待之也,其所为何足惊骇?路中来,颇有人以罪出不测见吊者,此皆不知修心也。师鲁又云非忘亲,此又非也。得罪虽死,不为忘亲,此事须相见,可尽其说也。
五六十年来,天生此辈,沉默畏慎,布在世间,相师成风。忽见吾辈作此事,下至灶间老婢,亦相惊怪,交口议之。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,但问所言当否而已。又有深相赏叹者,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。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!往时砧斧鼎镬,皆是烹斩人之物,然士有死不失义,则趋而就之,与几席枕藉之无异。有义君子在傍,见有就死,知其当然,亦不甚叹赏也。史册所以书之者,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,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,非以为奇事而诧人也。幸今世用刑至仁慈,无此物,使有而一人就之,不知作何等怪骇也。然吾辈亦自当绝口,不可及前事也。居闲僻处,日知进道而已,此事不须言,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,要知修处之如何,故略道也。
安道与予在楚州,谈祸福事甚详,安道亦以为然。俟到夷陵写去,然后得知修所以处之之心也。又常与安道言,每见前世有名人,当论事时,感激不避诛死,真若知义者,及到贬所,则戚戚怨嗟,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,其心欢戚无异庸人,虽韩文公不免此累,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。师鲁察修此语,则处之之心又可知矣。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,然或傲逸狂醉,自言我为大不为小。故师鲁相别,自言益慎职,无饮酒,此事修今亦遵此语。咽喉自出京愈矣,至今不曾饮酒,到县后勤官,以惩洛中时懒慢矣。
夷陵有一路,只数日可至郢,白头奴足以往来。秋寒矣,千万保重。不宣。修顿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