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上连朝暗飞雪,花信风迟寒凛冽。东阁观梅殊未妍,扬州何逊心应折。
何郎思苦花欲开,羯鼓不倩天公催。诗翁自是催花手,能挽春从天际来。
帐下玉人羞起晚,弄粉含姿半骄蹇。应怜冶叶与倡条,有意凌寒入芳苑。
君诗好更谁与论,会令寒谷生春温。冰姿一笑忽满眼,谁道鹤林花有神。
髓脑供祠寺,膏脂倒井闾。岸隤犹略彴,塔秃只夫须。
窈窕钗先燕,夷犹带不鱼。醉归天欲雪,好个探梅图。
君不见古来行路难,只有荆卿报燕丹。感君恩厚为君死,自知故国一去无生还。
秋风易水自今古,中有恩情别时语。武阳饮酒荆卿歌,壮士相看面如土。
秦山嵽嵲秦关高,奋身西上腾惊猱。尽倾肝胆许知己,性命不啻轻鸿毛。
画图再拜王心喜,图穷匕首明秋水。劫土复地计全非,何处秦云泣燕鬼。
当时一语思匡国,精神动天虹贯日。狂谋肇祸鬼不祀,大业帝嬴天与力。
虎须堪编尾堪履,倒捲天河恨难洗。杀身徇名信绝伦,可怜孤负樊将军。
朱丝玉玺鸳鸯弦,花桐刻螭麟革鲜。虬须分紫连楚筱,小佩葳蕤云殿晓。
女夷鼓歌弄天河,暖风坠露春婆娑。天马嘶烟不知处,武皇夜向甘泉路。
婉声华思生古愁,醉拂尘鞯独归去。
相别几多时,相思泪满衣。家贫经难久,世乱得书稀。
作吏诚全拙,从军事亦非。乡心秋塞雁,尽日向南飞。
近海炎云变,经秋林壑移。炉烟轻欲灭,园木重能垂。
凉气添深竹,流波瀰漫池。閒情各为默,端坐待成诗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