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山中宵阴,微冷先枕席。回风起清曙,万象萋已碧。
落落出岫云,浑浑倚天石。日假何道行,雨含长江白。
连樯荆州船,有士荷矛戟。南防草镇惨,沾湿赴远役。
群盗下辟山,总戎备强敌。水深云光廓,鸣橹各有适。
渔艇息悠悠,夷歌负樵客。留滞一老翁,书时记朝夕。
凡物皆有可观。苟有可观,皆有可乐,非必怪奇伟丽者也。
哺糟啜醨皆可以醉;果蔬草木,皆可以饱。推此类也,吾安往而不乐?
夫所为求褔而辞祸者,以褔可喜而祸可悲也。人之所欲无穷,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,美恶之辨战乎中,而去取之择交乎前。则可乐者常少,而可悲者常多。是谓求祸而辞褔。夫求祸而辞褔,岂人之情也哉?物有以盖之矣。彼游于物之内,而不游于物之外。物非有大小也,自其内而观之,未有不高且大者也。彼挟其高大以临我,则我常眩乱反复,如隙中之观斗,又焉知胜负之所在。是以美恶横生,而忧乐出焉,可不大哀乎!
余自钱塘移守胶西,释舟楫之安,而服车马之劳;去雕墙之美,而蔽采椽之居;背湖山之观,而适桑麻之野。始至之日,岁比不登,盗贼满野,狱讼充斥;而斋厨索然,日食杞菊。人固疑余之不乐也。处之期年,而貌加丰,发之白者,日以反黑。予既乐其风俗之淳,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。于是治其园圃,洁其庭宇,伐安丘、高密之木,以修补破败,为苟全之计。
而园之北,因城以为台者旧矣,稍葺而新之。时相与登览,放意肆志焉。南望马耳、常山,出没隐见,若近若远,庶几有隐君子乎!而其东则庐山,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。西望穆陵,隐然如城郭,师尚父、齐桓公之遗烈,犹有存者。北俯潍水,慨然太息,思淮阴之功,而吊其不终。台高而安,深而明,夏凉而冬温。雨雪之朝,风月之夕,予未尝不在,客未尝不从。撷园蔬,取池鱼,酿秫酒,瀹脱粟而食之,曰:“乐哉游乎!"
方是时,予弟子由,适在济南,闻而赋之,且名其台曰“超然”,以见余之无所往而不乐者,盖游于物之外也。
寒来悲落桐,桐生在长林。积叶既阿那,攒条复萧森。
排云正孤立,乘风忽哀吟。朽壤方有托,急霰非所任。
轮囷龙门侧,憔悴峄山岑。不求削成圭,何待裁作琴。
菲薄既非材,固无斤斧侵。
谈笑究何长,揖别难徐徐。雁行又南北,从此埙篪殊。
忆昔事亲日,承颜欢有余。忽忽几经年,各作风尘驱。
儿女及婚嫁,疾病须匡扶。入门向问讯,叹息言清臞。
瞻彼田舍子,岂复离斯须。贵者不如贱,反为仕所拘。
寒月照征程,秋风吹短裾。相持一樽酒,渺渺何愁予。
愿言各努力,弗虑功名虚。富贵我亦易,充盈人所虞。
行成身当退,松菊可自娱。
芳草庭前绿未删,声声啼近琐窗间。万金游戏誇三捷,一代平章误半閒。
写入琴丝商调苦,催成锦字泪痕斑。笑他儿女偏多事,篱角呼灯屡往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