粥后复就枕,梦中还在家。老身知自妄,病厌事如麻。
渐觉同刍狗,终当悟宝车。何妨蓦直去,细啜赵州茶。
启离筵,与秋同饯,西园冠盖如绮。岿然又见灵光叟,纱帽隐囊来止。
歌自倚。祇一种深情,深比鸳湖水。风流老辈。看白发传杯,红腔选韵,不饮也须醉。
书生习,自揣难谐时世。一言公最知己。生平俯仰期无忝,虚誉那争循吏。
今去矣。愁满目哀鸿,未了临歧事。苍生有泪。望休沐馀閒,仙因佛果,分惠及桑梓。
绛帐风流远,青襟礼貌骄。定须防射羿,何必问嘲韶。
昔在葛稚川,求为勾漏令。丹砂颇易得,罗浮聚仙圣。
穷荒非人情,适己自无竞。千岁若须臾,斯人已辽夐。
忽闻惠州守,修旧有佳政。涨泉作丰湖,百顷湛明镜。
芰荷争秀发,鱼鸟恣潜泳。新畴日已多,耕者乐其盛。
高斋面空阔,写影穷绿净。长啸来清风,炎蒸亦无病。
勤忧本劭农,爽豁赖怡性。宁须学神仙,岂必谢朝请。
明珠还合浦,夙昔人相庆。君有近郭田,足继甘棠咏。
耻作深山服食仙,伐毛洗髓故依然。木兰坠露研朱写,只写南华《秋水》篇。
无边生意见荄滋,岁晚归来喜可知。万木正当摇落后,一花如在艳阳时。
雪中不假转湘术,月下须吟李白诗。若比玉杯真入用,疑盛春酒献瑶池。
积土山头偶一过,薰风生处绿阴多。尘中忽见湘南景,欲解朝衣挂薜萝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