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阴层构矗飞甍,概栗曾拖步晚晴。瞥眼鹅黄染疏柳,湿花依旧水风声。
湖山佳丽有馀晖,台辅星明近紫微。月转桐阴书帙静,幕深花影吏人稀。
九重浩荡恩尤渥,万里扶摇志不违。无计干时空潦倒,却令山鸟怪儒衣。
楚水云荒过雁声,檐花细雨落芜城。同裳昔日犹侨札,异国人间几弟兄。
梦断衡阳天一握,话残梼杌烛三更。无端翠袖扶残醉,泪湿湘娥未忍倾。
西戎板屋诗所录,瓯闽万里同风俗,风吟日暴雨所沐。
巧匠引绳如解玉,溪民得之亟乘屋。既轻且坚尺度足,可怜童我南山木。
君不见曹瞒邺下铜雀台,陶土作瓦何壮哉。台倾基平瓦尚在,凿为大研奇且瑰。
君不见黄州使君誇竹楼,剖竹俛仰相绸缪。琮琤最宜雨中听,击考有类鸣琳球。
铜雀幺么何足摹,箨龙燥轻易焚如。不如杉屋寿且姝,风雨不动何渠渠。
嗟予抱衅谪蛮夷,如人体瑰欣解衣。数椽破屋亦不恶,仰见星宿相参差。
鸱鸮作室庇风雨,鹪鹩巢林安一枝。凌云大厦鬼所窥,衡门之下可栖迟。
言寻避暑地,随意入僧房。树以法云秀,莲从解脱香。
翻经知古乘,借相到羲皇。火宅终难久,安心是上方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