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略非世器,委身同草木。逍遥精舍居,饮酒自为足。
累日曾一栉,对书常懒读。社腊会高年,山川恣游瞩。
明世方选士,中朝悬美禄。除书忽到门,冠带便拘束。
愧忝郎署迹,谬蒙君子录。俯仰垂华缨,飘飖翔轻毂。
行将亲爱别,恋此西涧曲。远峰明夕川,夏雨生众绿。
迅风飘野路,回首不遑宿。明晨下烟阁,白云在幽谷。
忆作南州客,归来东海滨。尚怀忧世志,忍说在家贫。
老作山林计,梦随车马尘。郁孤台上月,无复照诗人。
传闻王子仙,涧边遗一骥。当时青云路,鸡犬亦可致。
未必真龙媒,悠悠在平地。
容易金风到海湄。懒蓱吹聚两词痴。玉箫声里识君迟。
记得凌云常自惜,剧怜饮水不同时。而今真个慰輖饥。
山翁卧听溪风急,夜半筛珠落窗隙。千岩浩荡失故态,万径荒寒灭人迹。
拿舟欲访戴安道,截岸层冰正堆积。翩然清兴不可遏,侧望招提无咫尺。
摄衣便挈蛮童去,秃袖抱琴龟手漆。长桥蜡屐拄枯藤,卓破横江玉龙脊。
粥鱼晨磬声未了,扣门唤起弥天释。开轩对榻谁宾主,呵手续弦坐摇膝。
从来支许事幽寻,放意茶颠恣诗癖。虎溪相送尚迟留,更待林梢挂苍璧。
芙蓉巷里木犀门,霞佩香风缟袂温。何事欲攀尘外契,也容河鼓过天孙。
逋吏不逋吏,逋吏莫逋心。逋吏吏身洁,逋心心不神。
不神乃滞物,天理自微灭。兀兀此窝中,无言自超越。
我则何所逋,八方皆我闼。
县人冉氏有狗而猛,遇行人辄搏噬之;往往为所伤。伤,则主人躬诣谢罪,出财救疗之。如是者数矣。冉氏以是颇患苦狗;然以其猛也,未忍杀,故置之。
刘位东谓余曰:“余尝夜归,去家门里许,群狗狺狺吠,冉氏狗亦迎而吠焉。余以柳枝横扫之,群狗皆远立,独冉氏狗竟前欲相搏;几伤者数矣。余且斗且行,过冉氏门而东,且数十武,狗乃止。当是时身惫甚,幸狗渐远,憩道旁良久始去;狗犹望而吠也。既归,念此良狗也,藉令有仇盗夜往劫之,狗拒门而噬,虽数人能入咫尺地哉!闻冉氏颇患苦此狗,旦若遇之于市,必嘱之使勿杀;此狗累千金不可得也。
“居数曰,冉氏之邻至。问其狗,曰:‘烹之矣!’惊而诘其故,曰:‘日者冉氏有盗,主人觉之,呼二子起操械,共逐之;盗惊而遁。主人疑狗之不吠也,呼之不应,遍索之无有也。将寝,闻卧床下若有微息者,烛之,则狗也,卷屈蹲伏,不敢少转侧,垂头闭目,若惟恐人之闻其声息者。主人曰:‘嘻,吾向之隐忍而不之杀者为其有仓卒一旦之用也,恶知其搏行人则勇而见盗则怯乎哉!’以是故,遂烹之也。”
嗟乎,天下之勇于搏人而怯于见贼者,岂独此狗也哉!今夫市井无赖之徒,平居使气,暴横闾里间,或窜名县胥,或寄身营卒,侮文弱,凌良懦,行于市,人皆遥避之;怒则吸其群,持械圜斫之,一方莫敢谁何,若壮士然。一旦有小劫盗,使之持兵仗入府廨防守,不下百数十人,忽厩马夜惊,以为贼至,手颤颤,拔刀不能出鞘;幸而出,犹震震相击有声;发火器,再四皆不然;闻将出戍地,去贼尚数百里,距家仅一二舍,辄号泣别父母妻子,恐不复相见;其震惧如此,故曰:“勇于私斗而怯于公战。”又奚独怪于狗而烹之?嘻,过矣!
虽然,畜猫者欲其捕鼠也,畜狗者欲其防盗也,苟其职之不举,斯固无所用矣;况益之以噬人,庸可留乎!石勒欲杀石虎,其母曰:“快牛为犊多能破车,汝小忍之!”其后石氏之宗卒灭于虎。贪牛之快而不顾车之破尚不可,况徒破车而牛实不快乎!然而妇人之仁今古同然。由是言之,冉氏之智过人远矣。
人之材,有所长则必有所短;惟君子则不然。钟毓与参佐射,魏舒常为画筹;后遇朋人不足,以舒满数,发无不中,举坐愕然。俞大猷与人言,恂恂若儒生;及提桴鼓立军门,勇气百倍,战无不克者。若此者固不可多得也。其次,醇谨而不足有为者。其次,跅弛而可以集事者。若但能害人而不足济事,则狗而已矣!
虽然,吾又尝闻某氏有狗竟夜不吠,吠则主人知有盗至;是狗亦有过人者。然则搏噬行人而不御贼,虽在狗亦下焉者矣。
七夕相逢,感旧情悽,不减山阳。当君年弱冠,便期早达,臣时总角,已堕清狂。
记得扬州,莺花三月,多少名流聚此乡。吾与汝,并追随严父,宴侍壶觞。
苍茫泪洒兰缸。怅无复、前人话夜窗。更后嗣老矣,都沦贫贱,名心灰甚,岂羡明光。
逆旅霜寒,深更酒热,且拥红炉醉一场。休重说,恐茫茫旧恨,碧海难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