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英台近二首 其二

画船归,瑶笛断,泪眼碧波冻。今岁天涯,赚尽燕莺梦。

有谁扶醉湖南,玉钩斜路,只肠断。夕阳相送。

倩痕重。任他芳草横陈,屐边忍轻弄。怕有离魂,尚恋栈香冢。

只恐留得愁恨,东风多事,又吹出、情苗根种。

李慈铭
  李慈铭(1830~1894)晚清官员,著名文史学家。初名模,字式侯,后改今名,字爱伯,号莼客,室名越缦堂,晚年自署越缦老人。会稽(今浙江绍兴)西郭霞川村人。光绪六年进士,官至山西道监察御史。数上封事,不避权要。日记三十余年不断,读书心得无不收录。学识渊博,承乾嘉汉学之余绪,治经学、史学,蔚然可观,被称为“旧文学的殿军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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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多清峭,饿死抱空山。白云既无主,飞出意等闲。
久病床席尸,护丧童仆孱。故书穷鼠啮,狼藉一室间。
君归新鬼乡,我面古玉颜。羞见入地时,无人叫追攀。
百泉空相吊,日久哀潺潺。
唧唧复唧唧,千古一月色。新新复新新,千古一花春。
邙风噫孟郊,嵩秋葬卢殷。北邙前后客,相吊为埃尘。
北邙棘针草,泪根生苦辛。烟火不自暖,筋力早已贫。
幽荐一杯泣,泻之清洛滨。添为断肠声,愁杀长别人。
棘针风相号,破碎诸苦哀。苦哀不可闻,掩耳亦入来。
哭弦多煎声,恨涕有馀摧。噫贫气已焚,噫死心更灰。
梦世浮闪闪,泪波深洄洄。薤歌一以去,蒿闭不复开。
登封草木深,登封道路微。日月不与光,莓苔空生衣。
可怜无子翁,蚍蜉缘病肌。挛卧岁时长,涟涟但幽噫。
幽噫虎豹闻,此外相访稀。至亲唯有诗,抱心死有归。
河南韩先生,后君作因依。磨一片嵌岩,书千古光辉。
贤人无计校,生苦死徒夸。他名润子孙,君名润泥沙。
可惜千首文,闪如一朝花。零落难苦言,起坐空惊嗟。
耳闻陋巷生,眼见鲁山君。饿死始有名,饿名高氛氲。
戆叟老壮气,感之为忧云。所忧唯一泣,古今相纷纷。
平生与君说,逮此俱云云。
初识漆鬓发,争为新文章。夜踏明月桥,店饮吾曹床。
醉啜二杯酿,名郁一县香。寺中摘梅花,园里翦浮芳。
高嗜绿蔬羹,意轻肥腻羊。吟哦无滓韵,言语多古肠。
白首忽然至,盛年如偷将。清浊俱莫追,何须骂沧浪。
前贤多哭酒,哭酒免哭心。后贤试衔之,哀至无不深。
少年哭酒时,白发亦已侵。老年哭酒时,声韵随生沉。
寄言哭酒宾,勿作登封音。登封徒放声,天地竟难寻。
同人少相哭,异类多相号。始知禽兽痴,却至天然高。
非子病无泪,非父念莫劳。如何裁亲疏,用礼如用刀。
孤丧鲜匍匐,闭哀抱郁陶。烦他手中葬,诚信焉能褒。
嗟嗟无子翁,死弃如脱毛。
圣人哭贤人,骨化气为星。文章飞上天,列宿增晶荧。
前古文可数,今人文亦灵。高名称谪仙,升降曾莫停。
有文死更香,无文生亦腥。为君铿好辞,永传作谧宁。

向夕灯稍进,空堂弥寂寞。光寒对愁人,时复一花落。

但恐明见累,何愁暗难托。恋君秋夜永,无使兰膏薄。

一十五条瘦肋,八千万里脩程。春草明年又绿,朝趋夜秣幽并。

黛薄红深,约掠绿鬟云腻。小鸳鸯,金翡翠,称人心。
锦鳞无处传幽意,海燕兰堂春又去,隔年书,千点泪,恨难任。

燕市衣单遂却回,苍凉孤抱与谁开。未应不遇伤兹世,转为能閒惜此才。

岁月滔滔双鬓影,神州莽莽一堆灰。江东有笔今谁妒,一例飘零更可哀。

汉江南合楚江流,新涨兼天雪浪浮。黄鹤不来仙已去,舟人犹指旧时楼。

巴陵古寺有圆通,寺下平湖接太空。禅室静涵鲛室冷,梵楼遥映蜃楼红。

诸天只在静空外,万象皆归旷荡中。铁面道人人不识,偶来登览自从容。

阴静圈分动与阳,又将太极问周郎。可知自是公家物,一本西风万朵黄。

香冷云兜,后期红红知何许。谢家儿女。解得辞巢语。画栋珠帘,恨不经年住。忽忽去。岸花汀树。寂寞潇潇湘雨。

幽居远人境,竹柏映吾庐。满目山林意,今晨霰雪初。

莫拟扁舟泛五湖,六桥烟月旧游孤。停桡试隔秦淮听,子夜歌声尚有无。

惟此酒中趣,难为醒者论。孟嘉乃先得,当筵对桓温。

我生不嗜酒,于此复何言。卫侯有抑戒,耿耿明朝暾。

古人重百拜,多酌矧敢吞。云何后世人,甘为曲蘖昏。

贤哉天随子,恒自我思存。长揖辞醉客,无劳登我门。

五月苕溪道,南风暑气新。偶当为客日,翻比在乡亲。

醉酒桥边市,驱车陌上尘。行藏不须问,同是布衣人。

山叠云重一径幽,苍苔古石濑清流。出岩树色见来静,
落涧泉声长自秋。远入虚明思白帝,寒生浩景想沧洲。
如何地近东西路,马足车轮不暂留。

一旅南巡瘴海边,孤洲丛樾系楼船。从容卷土天难定,急难防胡地屡迁。

丹凤未传行在所,黄龙虚兆改元年。当时血战潮痕在,常使英雄涕泫然。

舟渡金山过广陵,湾头略可计淮程。
回瞻建业祥烟绕,北望长安落日明。
野旷春农虚地力,霜清晓角动边声。
中原雠耻非难复,子弟皆思死父兄。

风急红尘动,昏昏白日寒。马从云里出,人在雾中看。

群仆竟何去,周行却自宽。眼前分未得,望不到长安。

浮云浮敛夕阳斜,路入江村四望赊。
木厌霜浓频脱叶,梅嫌春小未开花。
翩翩过雁摩晴汉,隐隐孤帆趁落霞。
欲壮吟怀沽斗酒,野田多处少人家。

峰前峰后许相从,踏遍洪崖面面同。放脚不知青嶂尽,杖藜随意白云中。

行依映掩千林雪,归绕萧森万壑风。信步溪山原不异,幸陪巾锡共从容。

 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,皆欲传之万代,贻厥孙谋,故其垂拱岩廊,布政天下,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,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,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,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。然受命之初,皆遵之以成治;稍安之后,多反之而败俗。其故何哉?岂不以居万乘之尊,有四海之富,出言而莫己逆,所为而人必从,公道溺于私情,礼节亏于嗜欲故也?语曰:“非知之难,行之惟难;非行之难,终之斯难。”所言信矣。

  伏惟陛下,年甫弱冠,大拯横流,削平区宇,肇开帝业。贞观之初,时方克壮,抑损嗜欲,躬行节俭,内外康宁,遂臻至治。论功则汤、武不足方;语德则尧、舜未为远。臣自抉居左右,十有余年,每侍帷幄,屡奉明旨。常许仁义之道,守之而不失;俭约之志,终始而不渝。一言兴邦,斯之谓也。德音在耳,敢忘之乎?而顷年已来,稍乖曩志,敦朴之理,渐不克终。谨以所闻,列之如左:

  陛下贞观之初,无为无欲,清静之化,远被遐荒。考之于今,其风渐堕,听言则远超于上圣,论事则未逾于中主。何以言之?汉文、晋武俱非上哲,汉文辞千里之马,晋武焚雉头之裘。今则求骏马于万里,市珍奇于域外,取怪于道路,见轻于戎狄,此其渐不克终,一也。

  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,孔子曰:“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。”子贡曰:“何其畏哉?”子曰:“不以道导之,则吾雠也,若何其无畏纂?”故《书》曰: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为人上者奈何不敬?陛下贞观之始,视人如伤的,恤其勤劳,爱民犹子,每存简约,无所营为。顷年已来,意在奢纵,忽忘卑俭,轻用人力,乃云:“百姓无事则骄逸,劳役则易使。”自古以来,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,何有逆畏其骄逸,而故欲劳役者哉?恐非兴邦之至言,岂安人之长算?此其渐不克终,二也。

  陛下贞观之初,损己以利物,至于今日,纵欲以劳人,卑俭之迹岁改,,骄侈之情日异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,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。或时欲有所营,虑人致谏,乃云:“若不为此,不便我身。”人臣之情,何可复争?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,岂日择善而行者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三也。

  立身成败,在于所染们,兰芷鲍鱼,与之俱化,慎乎所习,不可不思。陛下贞观之初,砥砺名节,不私于物,唯善是与,亲爱君子,疏斥小人,今则不然,轻亵小人,礼重君子。重君子也,敬而远之;轻小人也,狎而近之巧。近之则不见其非,远之则莫知其是。莫知其是,则不问而自疏,不见其非,则有时而自昵。昵近小人,非致理之道;疏远君子,岂兴邦之义?此其渐不克终,四也。

  《书》曰:“不作无益害有益,功乃成;不贵异物贱用物,人乃足。犬马非其土性不畜,珍禽奇兽弗育于国。”陛下贞观之初,动遵尧、舜,捐金抵璧,反朴还淳。顷年以来,好尚奇异,难得之货,无运不臻;珍玩之作,无时能止。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,未之有也。末作滋兴,而求丰实,其不可得亦已明矣。此其渐不克终,五也。

  贞观之初,求贤如渴,善人所举,信而任之,取其所长,恒恐不及。近岁已来,由心好恶弘,或从善举而用之,要或一人毁而弃之,或积年任而用之,或一朝疑而远之。夫行有素履,事有成迹,所毁之人,未必可信于所举;积年之行,不应顿失于一朝。君子之怀,蹈仁义而弘大德,小人之性,好谗佞以为身谋,陛下不审察其根源,而轻为之减否,是使守道者日疏,干求者日进,所以人思苟免,莫能尽力。此其渐不克终,六也。

  陛下初登大位,高居深视,事惟清静,心无嗜欲,内除毕弋之物,外绝畋猎之源。数载之后,不能固志,虽无十旬之逸,或过三驱之礼,遂使盘游之娱,见讥于百姓,鹰犬之贡,远及于四夷。或时教习之处,道路遥远,侵晨而出,入夜方还,以驰骋为欢,莫虑不虞之变,事之不测,其可救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七也。

  孔子曰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”然则君之待臣,义不可薄。陛下初践大位,敬以接下,君恩下流,臣情上达,咸思竭力,心无所隐。顷年已来,多所忽略,或外官充使,奏事入朝,思睹阙庭,将陈所见,欲言则颜色不接,欲请又恩礼不加,间因所短,诘其细过,虽有聪辩之略,莫能申其忠款,而望上下同心,君臣交泰,不亦难乎?此其渐不克终,八也。

  傲不可长,欲不可纵,乐不可极,志不可满。四者,前王所以致福,通贤以为深诫。陛下贞观之初,孜孜不怠,屈已从人,恒若不足。顷年已来,微有矜放,恃功业之大,意蔑前王,负圣智之明,心轻当代,此傲之长也。欲有所为,皆取遂意,纵或抑情从谏,终是不能忘怀,此欲之纵也。志在嬉游,情无厌倦,虽未全妨政事,不复专心治道,此乐将极也。率土乂安,四夷款服,仍远劳士马,问罪遐裔,此志将满也。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,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,积而不已,将亏圣德。此其渐不克终,九也。

  昔陶唐、成汤之时非无灾患,而称其圣德者,以其有始有终,无为无欲,遇灾则极其忧勤,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。贞观之初,频年霜旱,畿内户口并就关外,携负老幼,来往数千,曾无一户逃亡,一人怨苦,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,所以至死无携贰。顷年已来,疾于徭役,关中之人,劳弊尤甚。杂匠之徒,下日悉留和雇,正兵之辈,上番多别驱使,和市之物绝于乡闾,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。既有所弊,易为惊扰,脱因水旱,谷麦不收,恐百姓之心,不能如前日之宁帖。此其渐不克终,十也。

  臣闻“祸福无门,唯人所召。人无衅焉,妖不妄作。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,道洽寰中,威加海外,年谷丰稔,礼教聿兴,比屋喻于可封如,菽粟同于水火。暨乎今岁,天灾流行,炎气致旱,乃远被于郡国;凶丑作孽,忽近起于毂下。夫天何言哉?垂象示诫如,斯诚陛下惊惧之辰,忧勤之日也。若见诫而惧,择善而从,同周文之小心,追殷汤之罪己。前王所以致理者,勤而行之;今时所以败德者,思而改之。与物更新,易人视听,则宝祚无疆,普天幸甚,何祸败之有乎?然则社稷安危。国家治乱,在于一人而已。当今太平之基,既崇极天之峻;九仞之积,犹亏一篑之功。千载休期,时难再得,明主可为而不为,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。

  臣诚愚鄙,不达事机,略举所见十条,辄以上闻圣听。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,参以刍荛之议,冀千虑一得,衮职有补,则死日生年,甘从斧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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