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发金台门,夕度博浪关。黄河如丝天上来,千里不见淮南山。
淮南柱树弄婆娑,挂席欲进阻洪波,我今亦作梁园歌。
梁园昔有信陵君,名与岱华争嵯峨。三千珠履不动色,屠门执辔来相过。
功成不显涕滂沱,青蝇白璧一何多。我为梁园客,不登梁王台。
锦帆扬州门,一土何时回。荒烟白草古城没,登台望之令心哀。
令心哀,歌且谣。迷涂富贵苦不足,宁思白骨生蓬蒿。
人生三十无少年,积金累玉空煎熬。独立天地间,长啸视今古,城隅落落一堆土。
千年谁继白与甫,揽泪浮云洒烟莽。洒烟莽,风吹卷波涛,沈吟投箸不暇食,蹴天浊浪何滔滔。
君不见昔人然诺一相许,黄金斗印如秋毫。
裴封叔之第,在光德里。有梓人款其门,愿佣隙宇而处焉。所职,寻引、规矩、绳墨,家不居砻斫之器。问其能,曰:“吾善度材,视栋宇之制,高深圆方短长之宜,吾指使而群工役焉。舍我,众莫能就一宇。故食于官府,吾受禄三倍;作于私家,吾收其直太半焉。”他日,入其室,其床阙足而不能理,曰:“将求他工。”余甚笑之,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。
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,余往过焉。委群材,会群工,或执斧斤,或执刀锯,皆环立。向之梓人左持引,右执杖,而中处焉。量栋宇之任,视木之能举,挥其杖,曰“斧!”彼执斧者奔而右;顾而指曰:“锯!”彼执锯者趋而左。俄而,斤者斫,刀者削,皆视其色,俟其言,莫敢自断者。其不胜任者,怒而退之,亦莫敢愠焉。画宫于堵,盈尺而曲尽其制,计其毫厘而构大厦,无进退焉。既成,书于上栋曰:“某年、某月、某日、某建”。则其姓字也。凡执用之工不在列。余圜视大骇,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。
继而叹曰:彼将舍其手艺,专其心智,而能知体要者欤!吾闻劳心者役人,劳力者役于人。彼其劳心者欤!能者用而智者谋,彼其智者欤!是足为佐天子,相天下法矣。物莫近乎此也。彼为天下者,本于人。其执役者为徒隶,为乡师、里胥;其上为下士;又其上为中士,为上士;又其上为大夫,为卿,为公。离而为六职,判而为百役。外薄四海,有方伯、连率。郡有守,邑有宰,皆有佐政;其下有胥吏,又其下皆有啬夫、版尹,以就役焉,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。
彼佐天子相天下者,举而加焉,指而使焉,条其纲纪而盈缩焉,齐其法制而整顿焉;犹梓人之有规矩、绳墨以定制也。择天下之士,使称其职;居天下之人,使安其业。视都知野,视野知国,视国知天下,其远迩细大,可手据其图而究焉,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。能者进而由之,使无所德;不能者退而休之,亦莫敢愠。不炫能,不矜名,不亲小劳,不侵众官,日与天下之英才,讨论其大经,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。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。
相道既得,万国既理,天下举首而望曰:“吾相之功也!”后之人循迹而慕曰:“彼相之才也!”士或谈殷、周之理者,曰:“伊、傅、周、召。”其百执事之勤劳,而不得纪焉;犹梓人自名其功,而执用者不列也。大哉相乎!通是道者,所谓相而已矣。其不知体要者反此;以恪勤为公,以簿书为尊,炫能矜名,亲小劳,侵众官,窃取六职、百役之事,听听于府庭,而遗其大者远者焉,所谓不通是道者也。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,规矩之方圆,寻引之短长,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,又不能备其工,以至败绩,用而无所成也,不亦谬欤!
或曰:“彼主为室者,傥或发其私智,牵制梓人之虑,夺其世守,而道谋是用。虽不能成功,岂其罪耶?亦在任之而已!”
余曰:“不然!夫绳墨诚陈,规矩诚设,高者不可抑而下也,狭者不可张而广也。由我则固,不由我则圮。彼将乐去固而就圮也,则卷其术,默其智,悠尔而去。不屈吾道,是诚良梓人耳!其或嗜其货利,忍而不能舍也,丧其制量,屈而不能守也,栋桡屋坏,则曰:‘非我罪也!’可乎哉?可乎哉?”
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,故书而藏之。梓人,盖古之审曲面势者,今谓之“都料匠”云。余所遇者,杨氏,潜其名。
人生三十为一世,失却少年安可悔。朱颜销尽四十来,昔日风情竟何在?
功名自是销人物,败德丧真作吾害。不妨小待老堪赠,付与世间偿宿债。
平生心得祇乘兴,百折千磨终不坏。文字缘深岂易抛,色尘意起殊难戒。
江山满前花竞发,性不能饮亦已醉。向来不信说天公,后世知音应有采。
三春迭云谢,首夏含朱明。祥祥令日泰,朗朗玄夕清。
菩萨彩灵和,眇然因化生。四王应期来,矫掌承玉形。
飞天鼓弱罗,腾擢散芝英。绿澜颓龙首,缥蕊翳流泠。
芙蕖育神葩,倾柯献朝荣。芬津霈四境,甘露凝玉瓶。
珍祥盈四八,玄黄曜紫庭。感降非情想,恬怕无所营。
玄根泯灵符,神条秀形名。圆光朗东旦,金姿艳春精。
含和总八音,吐纳流芳馨。迹随因溜浪,心与太虚冥。
六度启穷俗,八解濯世缨。慧泽融无外,空同忘化情。
此众无枝叶,唯有诸贞实。我法妙难思,五千人退席。
西风吹泪洒寒林。乡梦杳难寻。半床月影,一声归雁,几处疏砧。
可怜何事音尘绝,怊怅隔年心。泬寥风景,凄凉滋味,分付孤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