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复一日,一晨复一夕。四序相盛衰,三辰运光魄。
下上有常理,忧患何时易。先烂泣金燃,先焚叹薪积。
但愿远世网,焚烂不能责。麒麟出非时,未免西狩获。
鸥鸟浮洪波,心已预海客。
忽惊骑吏叩柴荆,厚禄移书访死生。今日犹迟傅岩雨,前身端是谢宣城。
解包兔颖霜盈把,试墨山泉月一泓。老里苦吟翻作拙,撚须枉断两三茎。
荆扉栖息久,壮志未能摅。昨被半通绶,新持三尺书。
虽然烦听讯,何足挠冲虚。伺隙馀公局,开编入燕居。
敢希成大器,唯恐近污渠。心欲平冤狱,情奚病猾胥。
贤门不多地,贱子幸投裾。每得高文贶,翻嗟旧业疏。
自滋忘弃学,岂复怅离蔬。若使华无实,宁为蔽芾樗。
闲游北城隅,俯视清江郭。洪川带名都,形势自相错。
楼观蔼郁郁,街巷纷以漠。北城良巳高,况陟城上阁。
轻裳拂倒景,飞槛聆天乐。夕山一何苍,夏潦弥井络。
冲风激回流,玄云骇难泊。暗观逝者危,遂悟居者乐。
慷慨亮易感,扪心果谁恶。夷险非我为,弹剑且尽酌。
旧宅移来柳一枝,连番膏雨助生机。可能身作桓宣武,看得腰支到十围。
上篇
雨、风、露、雷,皆出乎天。雨露有形,物待以滋。雷无形而有声,惟风亦然。
风不能自为声,附于物而有声,非若雷之怒号,訇磕于虚无之中也。惟其附于物而为声,故其声一随于物,大小清浊,可喜可愕,悉随其物之形而生焉。土石屃赑,虽附之不能为声;谷虚而大,其声雄以厉;水荡而柔,其声汹以豗。皆不得其中和,使人骇胆而惊心。故独于草木为宜。而草木之中,叶之大者,其声窒;叶之槁者,其声悲;叶之弱者,其声懦而不扬。是故宜于风者莫如松。盖松之为物,干挺而枝樛,叶细而条长,离奇而巃嵸,潇洒而扶疏,鬖髿而玲珑。故风之过之,不壅不激,疏通畅达,有自然之音。故听之可以解烦黩,涤昏秽,旷神怡情,恬淡寂寥,逍遥太空,与造化游。宜乎适意山林之士乐之而不能违也。
金鸡之峰,有三松焉,不知其几百年矣。微风拂之,声如暗泉飒飒走石濑;稍大,则如奏雅乐;其大风至,则如扬波涛,又如振鼓,隐隐有节奏。方舟上人为阁其下,而名之曰松风之阁。予尝过而止之,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。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,夏不苦暑,冬不酷寒,观于松可以适吾目,听于松可以适吾耳,偃蹇而优游,逍遥而相羊,无外物以汩其心,可以喜乐,可以永日;又何必濯颍水而以为高,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?
予,四方之寓人也,行止无所定,而于是阁不能忘情,故将与上人别而书此以为之记。时至正十五年七月九日也。 []
下篇
松风阁在金鸡峰下,活水源上。予今春始至,留再宿,皆值雨,但闻波涛声彻昼夜,未尽阅其妙也。至是,往来止阁上凡十余日,因得备悉其变态。
盖阁后之峰,独高于群峰,而松又在峰顶,仰视如幢葆临头上。当日正中时,有风拂其枝,如龙凤翔舞,离褷蜿蜒,轇轕徘徊;影落檐瓦间,金碧相组绣,观之者目为之明。有声如吹埙箎,如过雨,又如水激崖石,或如铁马驰骤,剑槊相磨戛;忽又作草虫呜切切,乍大乍小,若远若近,莫可名状,听之者耳为之聪。
予以问上人。上人曰:“不知也。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。凡耳目之入,皆虚妄耳。”予曰:“然则上人以是而名其阁,何也?”上人笑曰:“偶然耳。”
留阁上又三日,乃归。至正十五年七月二十三日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