配盐幽菽偶登厨,隔岭携来贵似珠。只有山家豌豆好,不劳苜蓿秣宛驹。
几日山中只饭蔬,野人携笼馈双鱼。欲悬却怪羊生矫,学放犹疑子产愚。
酬价且倾官廪米,割烹恐有故乡书。甘腴悦口斯须味,一饱应知不顾馀。
四月二日天清和,夏家亭子熏风多。扁舟出郭兴无限,三杯草酌颜先酡。
向夜蛙声闹深竹,中池星影牵微波。歌残酒尽人不醉,篷底独眠愁奈何。
烘书之情何所似,有如老翁抚病子。心知元气不可复,但求无死斯足矣。
书烧之时又何其,有如慈父怒啼儿。恨死掷去不回顾,徐徐复自摩抚之。
此情自痴还自笑,心血既乾转烦恼。上寿八十能几何,为尔所累何其多。
芝田昔为张翁歌,张翁之去无几何。余亦扬舲向此过,望故国兮涕滂沱。
思美人兮心烦疴,湘潭往矣续长沙。屈原贾谊岂殊科,畴昔之梦同病魔。
苍蝇一玷难为磨,眼前清醒相遭罗。悔不啜醨与扬波,嗟彼有来疾如梭。
丈夫落落叹蹉跎。璞玉不逢楚卞和,谁为辨證别真讹。
蚌珠翠羽殃祸多,古来志士常坎坷。眄彼芝田水,广不及汉,深不及河,胡为五月之间屡见解鸣珂。
祥鸾逸鹄腾其涡,世途不用久婆娑。余将辞彼芝田,佩兰采菊山之阿。
四皓不可作,商山空嵯峨。废有命,止非人,余将诵法尼与轲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