兀坐寂无欢。检点平生一笑难。四十年来浑是梦,邯郸。
得得青驴尚未还。
往事总阑珊。不待新愁鬓巳斑。试问从前谁误我,儒冠。
燕垒蚕丝卒岁艰。
老来百事不关身,惟有芳醪意甚真。忆著碧琳相觅去,问梅期醉水南春。
北极盱长策,南天眷重臣。节移闽海近,恩及岭头新。
睇望云霓久,沾濡雨露匀。旌旗皆改色,闾井自生春。
地阔衡庐接,星分斗庙邻。滇流东注海,横浦北封秦。
旧俗民瑶杂,遗风邹鲁醇。威行千里肃,纲举百城振。
文武趋莲府,溪山望画轮。诗须传乐部,德俟纪贞珉。
往日弦歌暇,清篇字句真。飞腾珠不胫,磊落笔如神。
世诵吟灯作,官闻酌水贫。孤标诚绝俗,高义久惊人。
法重催科考,时兼荐馑臻。后先羁旧尹,三五及迷津。
相戒车前辙,谁从井有仁。赖公垂恻隐,遂得免颦呻。
数万金钱负,多年簿责频。下车皆遣去,重任畀于身。
汤网开穷鸟,庄波借涸鳞。即云于物利,未或以财徇。
侠气过朱郭,名流仰乐歅。各期空冀野,争得望车轮。
银烛连开宴,瑶阶九列傧。攀留常累月,酬唱动兼旬。
阳羡多栽茗,江东自足莼。四鳃鱼入馔,千日酒沾唇。
白雪操常凛,芳兰佩自纫。骥才终必展,龙屈理须信。
令誉通黄叟,能声彻紫宸。九重恩破格,万里檄征闽。
爰自神明宰,高超岳牧伦。六条持法慎,九伐纪功纯。
堠火飞猿峻,妖氛紫帽屯。逆萌生带砺,缓死冀宵晨。
徵士时缄剑,搜财或算缗。莫为分玉石,终见共胥沦。
不枉闻清论,如丝拜御纶。绣衣明獬豸,高印跃麒麟。
受节初开府,兼官属代巡。澄清徐揽辔,光霁俨垂绅。
一鼓更弦瑟,先移曲突薪。万民歌乐只,多士荷陶甄。
桃李三山遍,韬钤列校悛。岛人宵自遁,荒土日加畇。
边计奇难测,雄功立不泯。撝谦师大树,克让协同寅。
忆昨杉关出,将过粤海漘。香花连水驿,涕泣洒山榛。
父老追邪谷,舆歌继洧溱。尚思崇俎豆,岂惮走嶙峋。
岭峤人何幸,皇天若汝亲。矧当凋瘵后,初过乱离辰。
乡落朝无火,郊原夜有燐。三毛名饭毳,百结号衣鹑。
元气公能补,民心愿莫因。经时虚远想,一旦下高旻。
疾痛难更仆,吁嗟自郁氤。顷从藩镇始,遂使利源湮。
淩杂供求取,纤毫见怒嗔。生民如草芥,王度渐缁磷。
丛借还无日,狐威假不驯。骄矜行自绝,骨肉且相狺。
竟启东南衅,同归朴灭均。馀波仍污染,囹圄日嚣龂。
孰市田文义,谁从郑侠陈。脂膏原粤物,鞭朴亦吾民。
世幸销兵革,恩宜用抚循。输将前不易,旸潦近加辛。
即尽敲民髓,何裨秉国钧。富强须有术,山海况多珍。
夷舶原交市,遐方旧贡蠙。有无通物产,声教暨弦夤。
盐铁书何密,耕屯计可抡。兵民如复合,风俗庶能淳。
夫子今豪杰,文章古孟荀。学能全体用,巧不事组紃。
诗礼趋庭得,风规昔驯遵。先公开棨戟,大节挺松筠。
善述真无忝,仁声美有洵。会吹寒谷律,终解捧心颦。
贱子何为者,其生亦已迍。在金惭跃冶,于木更轮囷。
好著登山屐,常冠折角巾。行藏依草野,出入远城闉。
欹案看书卧,颓颜揽镜皴。何知年冉冉,只爱石粼粼。
东渐曾过浙,西行未到岷。遥登太行上,亦泛五湖滨。
处处闻风烈,超超远世尘。溯洄心未已,向往足犹踆。
行部干旌出,防边介士蹲。飞扬明铁铠,镗鎝响金錞。
并集三江鹢,初停六辔骃。霜应生白简,风欲起青蘋。
北斗瞻今近,南溟气自申。扶携观教化,洗涤待咨询。
幕府多英俊,贤君爱笑嚬。肯容狂狷士,长揖列嘉宾。
驱车晚过三归台,横山如带云如栽。峛崺陵曲杂荒苔,阒寂碑文隐不釐。
高岗望望夕氲来,吊古悠然动徘徊。当年图烈伊谁开,于今村落蔚麰麳。
区区齐地富强推,今古曷云难理财。兴言神溯天下才,大夫已逝不复回。
犹忆堂阜曾为媒,得君行政何恢恢。并肩召忽亦可哀,知我鲍叔安在哉。
北方九月霜,宾盘无生菜。岭南信地暖,穷冬竹萌卖。
君念庾郎贫,茧栗供庖宰。中有岁寒姿,真时久不坏。
前身渭川侯,千亩偿宿债。珍可配天花,贱不数石芥。
早薤与晚菘,奴仆望宾介。文园酒渴馀,想不厌姑嘬。
预恐吹作竹,明日东风噫。急须驱儿童,倾筐携采采。
怀宝恐吾累,蔽形何可遗。囊衣入山谷,势急还弃之。
及至出山日,秋风吹树枝。免为刀兵鬼,冻死宜无辞。
鸡鸣戒征鞍,残月犹在岭。很石出荦确,倦客畏驰骋。
徐行得佳境,欲过心犹耿。平沙埋马蹄,小雨不作泞。
回头看乱山,直若脱陷阱。少焉天宇阔,日出万峰顶。
空翠涧谷阴,峭茜竹柏影。平溪清见底,洁不容蛙黾。
草屋傍山田,百家共一井。人稀鸡犬静,径僻荒秽屏。
田家聚妻孥,操作趁朝冷。对此念乡闾,我心更孤迥。
兹行方未央,归辔何时整。输他田舍翁,饭熟呼不醒。
天与遐年道诣酣,灵光颓去竟何堪。帔寒谁恤任公子,笔记人怀《老学庵》。
早有鸿文惊海外,空余牛斗烛江南。芳邻追溯逾三纪,曾仰苏斋供佛龛。
十二重阑阻,环房出入迷。茶烟当户袅,竹影拂窗低。
壁画蝉联叠,案书鳞次齐。安排纱障子,便可号香闺。
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,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。治平至百余年,可谓久矣。然言其户口,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,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。
试以一家计之:高、曾之时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身一人,娶妇后不过二人。以二人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宽然有余矣。以一人生三计之,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,各娶妇即有八人,八人即不能无拥作之助,是不下十人矣。以十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吾知其居仅仅足,食亦仅仅足也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,然已不下二十余人。以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,食田一顷,即量腹而食,度足而居,吾以知其必不敷矣。又自此而曾焉,自此而玄焉,视高、曾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,是高、曾时为一户者,至曾、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。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,即有丁男繁衍之族,势亦足以相敌。或者曰:“高、曾之时,隙地未尽辟,闲廛未尽居也。”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,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,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,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,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。又况有兼并之家,一人据百人之屋,一户占百户之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饥寒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?
曰:天地有法乎?曰:水旱疾疫,即天地调剂之法也。然民之遭水旱疾疫而不幸者,不过十之一二矣。曰:君、相有法乎?曰:使野无闲田,民无剩力,疆土之新辟者,移种民以居之,赋税之繁重者,酌今昔而减之,禁其浮靡,抑其兼并,遇有水旱疾疫,则开仓廪,悉府库以赈之,如是而已,是亦君、相调剂之法也。
要之,治平之久,天地不能不生人,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,原不过此数也;治平之久,君、相亦不能使人不生,而君、相之所以为民计者,亦不过前此数法也。然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,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,又况天下之广,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?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,何况供百人乎?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