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有归欤叹,言从隐者流。高议在青琐,吾道付沧洲。
沧洲多故人,夙昔谐幽赏。啸歌丹崖边,携手紫霞上。
壁津春水生,波浪动江城。岷岭秋芳落,清音满兰若。
亦知江湖忧,不废登临乐。迢迢结桂枝,望望阻相思。
殷勤三岁字,惆怅四愁诗。伊予慕俦侣,暌离分晤语。
何时峨眉云,来作人问雨。
甲子重开,看双鬓、丝丝记取。休回首、高歌亢节,壮怀几许。
击碎唾壶冰一片,蠹残书卷香千缕。待葛巾、野服友柴桑,翁为主。
君平肆,谁堪与。子陵钓,空延伫。指南山作寿,苍崖高踞。
华萼堂中迷昼锦,鸳鸯湖畔看烟雨。但芒鞋、竹杖偏山川,无他语。
忆谯都风物,飞一梦,过千年。羡百里溪程,两行堤柳,数万人烟。
伤心旧家遗迹,谩斜阳,流水接长天。冷落故祠香火,白云泪眼潸然。
行藏好向故人传,椽笔舞蛮笺。总纠纠貔貅,秋风江上,高卧南边。
功名笑谈尊俎,问锦江何必上楼船。他日武津关下,春风骄马金鞭。
此行人羡是登仙,蜀道从来似上天。汉代家声推石奋,王家世誉数僧虔。
梦依北极常千里,诗补南陔可一篇。所至苍生烦问喘,归来宣室岂虚延。
记得瑶花栖绝巘。转磴回溪,多少流云串。俯看万松攒翠线。
南湖平展琉璃面。
想到高人能缱绻。摇笔豪情,玉斝飞如箭。新月晓霞天不倦。
千年韩李将无见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