虬须使君乘铁骢,邺南古道行秋风。居人不解明府号,争看印章垂赭铜。
使君登座不鼓发,簿吏趋蹡来走谒。止是阳春一片心,谁教化作琴堂月。
月明照见冰丝影,流水声高闻四境。却记中条罢讲时,山云夜覆檐花冷。
黄口小儿把刀笔,抹黑批丹誇法律。岂知汉吏推明经,不在区区三尺刑。
宿鸟恋本枝,南雁意在北。飘飘愧此身,一岁四行役。
所忧盗贼多,不独冻馁迫。东下姑苏台,残年傍水国。
金银佛寺开,信美无与适。细人尚姑息,贤者贵为德。
之子白玉温,令我心悦怿。晤语契深心,洞彻有清识。
学贯天人际,溟涨与笔力。神功接混茫,风雷缠地脉。
灵芝冠众芳,冰壶动瑶碧。紫燕自超诣,尤异是龙脊。
流传必绝伦,许与必词伯。喧争懒著鞭,飞腾知有策。
吾道属艰难,鸾凤有铩翮。天门郁嵯峨,乘槎断消息。
干戈尚纵横,道路时通塞。顾惟鲁钝姿,养生终自惜。
桃源无处寻,黎民糠籺窄。故国莽丘墟,梦归归未得。
怅彼高飞禽,何以有羽翼。匡山读书处,宿昔长荆棘。
阴房鬼火青,战地骸骨白。骨肉恩书重,看云泪横臆。
西江万里船,终当挂帆席。天寒鸧鸹呼,北风破南极。
梅花已飞翻,节序昨夜隔。感激在知音,书此豁平昔。
世儒谈六经,孔子手删正。安知口所读,皆属康成定。
念昔诸大师,鞠躬守残剩。微公集厥成,吾道何由径。
众流汇北海,乃洗秦灰净。师法千年来,儒者各涵咏。
未闻道学名,自见忠孝竞。程朱应运生,力能剖其孕。
格致岂冥悟,祖周实郊郑。俗士不读书,取便谈性命。
开卷不识字,何缘见孔孟。颓波及前明,儒号多佛性。
季世略稽古,小悟非大醒。绝学兴皇朝,谈经一何盛。
顾阎实开宗,醇博亦莫更。后起复宏畅,贾孔妒且敬。
近来经韵翁,照古有全镜。帝遣明六书,群头莫敢诤。
更得卢王辈,精识邈乎夐。顾惟十数公,烂诵不计乘。
其于汉前籍,字字经鞫證。精能固殊尤,细心亦天性。
直耸高密堂,上与日月并。我无能为役,自觉此身剩。
思傍先人墙,操戈助攻并。诸老启旌门,后至许同盟。
逝将及今去,神血几何凝。眷言念我友,短小悍而横。
招君执桴来,助我鼓声劲。无为百年内,龌龊守贫病。
膺门早岁预登龙,俭幕中间托下风。敢谓弹冠烦贡禹,每思移疾避胡公。
论文青眼今犹在,报国丹心老更同。夜直沈迷坐东省,斋居清绝望南宫。
歌舞冈非昔,祥兴事亦阑。崖门传驻跸,辇道忆呼銮。
一代降王去,千秋正气完。抚时思往迹,感激发遥叹。
底事长安慰索居,莲花池里醉屠苏。龙门此日登元礼,狗监何时荐子虚。
江上久知成隐鹄,尊前谁叹食无鱼。五陵结客风流远,应是多回长者车。
松与菖蒲次第栽,屋小却拄乾坤开。汲泉早计却仙舞,移竹要防山鬼来。
冷淡生涯推不去,周旋俗客闻应回。惟君丘壑意颇切,更待浊醪倾一杯。
甚矣,造物之才也!同一自高而下之水,而浙西三瀑三异,卒无复笔。
壬寅岁 ,余游天台石梁,四面崒者厜嶬,重者甗隒,皆环粱遮迣。梁长二丈,宽三尺许,若鳌脊跨山腰,其下嵌空。水来自华顶 ,平叠四层,至此会合,如万马结队,穿梁狂奔。凡水被石挠必怒,怒必叫号。以崩落千尺之势,为群磥砢所挡扌必,自然拗怒郁勃,喧声雷震,人相对不闻言语。余坐石梁,恍若身骑瀑布上。走山脚仰观,则飞沫溅顶,目光炫乱,坐立俱不能牢,疑此身将与水俱去矣。瀑上寺曰上方广,下寺曰下方广。以爱瀑故,遂两宿焉。
后十日,至雁宕之大龙湫。未到三里外,一匹练从天下,恰无声响。及前谛视,则二十丈以上是瀑,二十丈以下非瀑也,尽化为烟,为雾,为轻绡,为玉尘,为珠屑,为琉璃丝,为杨白花。既坠矣,又似上升;既疏矣,又似密织。风来摇之,飘散无着;日光照之,五色昳丽。或远立而濡其首,或逼视而衣无沾。其故由于落处太高,崖腹中洼,绝无凭藉,不得不随风作幻;又少所抵触,不能助威扬声,较石梁绝不相似。大抵石梁武,龙湫文;石梁喧,龙漱静;石梁急,龙揪缓;石梁冲荡无前,龙湫如往而复:此其所以异也。初观石梁时,以为瀑状不过尔尔,龙湫可以不到。及至此,而后知耳目所未及者,不可以臆测也。
后半月,过青田之石门洞,疑造物虽巧,不能再作狡狯矣。乃其瀑在石洞中,如巨蚌张口,可吞数百人。受瀑处池宽亩余,深百丈,疑蚊龙欲起,激荡之声,如考钟鼓于瓮内。此又石梁、龙湫所无也。
昔人有言曰:“读《易》者如无《诗》,读《诗》者如无《书》,读《诗》《易》《书》者如无《礼记》《春秋》。”余观于浙西之三瀑也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