足平生青笠绿蓑衣,披裘笑严光。莽尘涯回首,目迷苍狗,劫赶红羊。
谁识直钩心事,矶断古苔荒。岸帻凭阑处,一角斜阳。
玛瑙坡名证取,悄云根拂拭,遗恨沧桑。更梅癯鹤怨,金粉恁凄凉。
撼秋声、挂瓢无树,算钓游、能得几鸥乡。烟波路、觅元真子,说与疏狂。
蓬莱弱水路三千,献赋《长杨》几见怜。骏足绝群羞豆栈,蛾眉倾国怨华年。
空谈玉麈真多事,小试铅刀不值钱。广武登临无限意,愁看直北旧山川。
十宵九入梦,明明知已逝。识得中阴来,未审寄何位。
前者四月初,恍忽上忉利。光容若平昔,天服粲游戏。
伸纸与我读,奇文千馀字。梦中了了知,醒后都不记。
曾闻释子言,天乐稍浓腻。若非道种深,未免天色醉。
记兄初生时,大姑兆奇瑞。丽人跃空飞,姑也承以袂。
苦旅思乐宅,返促亦何异。但恐冶心多,减却道人气。
少日念欢场,鸣泉奔渴骥。一卧三年茵,肌消如寒猬。
从兹稍谭仙,习静学观鼻。朝坐一丝香,暮禅半幅被。
閤门杜色声,精神转强锐。蒙庄不去手,卓有出尘志。
几年客金马,渐识宗门事。乞差既里还,刻苦相摩砺。
旦寻复昏披,研惟空有谛。有如群婴儿,搩手量鹏翅。
突闻物格言,石火掣飞燧。惑魔虽暂歼,狂使方为厉。
挈疑过龙湖,息求而得刺。一自直东华,先鸡每戒睡。
日夜抱一编,形神俱焦瘁。眼涩如有沙,舌乾无厚味。
国本既艰危,臣也难为退。余时官闲局,弟也负书至。
每当聚首时,言必穷幽邃。毒语攻沉疴,当机无回避。
俱悟昔时非,驰马歇狂辔。净侣偕数人,结期向北寺。
下直即停车,六时声如沸。合掌化如来,白毫与青髻。
东林十八贤,高举标奇致。披此尘劳衣,缚人如鸟罻。
便欲脱簪绂,指彼青山誓。或假或休沐,次第作?计。
余也先群飞,入山选幽翠。结茆四五间,日日眄归帜。
梦魂总不及,逝也一交臂。严亲头触石,聚哭空里肆。
海内学道人,千里缄酸泪。弟也冒雪行,十日走枭骑。
不忍见京华,何况旧邸第。寡妇一屋声,天地为阴曀。
立后以祈年,殷哀方小替。传闻四月终,白旐出淮泗。
余也偕诸衲,奔帆如云驶。念公闻我来,追至寻阳际。
十日抵瓜仪,南北舟相次。肝肠恸一割,石火迭相谓。
富贵竟何成,金毛不如薙。十载无生学,劈莲微见意。
痛呼隔闻尘,天高日西坠。前者潘去华,梦中忽见示。
生平四良友,君家得其二。赖兹切摩力,今亦生善地。
信我同心人,冥墨亦相缔。祠之柳浪馆,凡与白苏四。
天上虽酷乐,勉来一竖义。破矿出精金,刬却知见祟。
携手入莲邦,沙劫为兄弟。
耽耽石洞天开镌,岑公之隐来何年。一朝仙去名晦然,商人受香忘所传。
舟抑不进方省愆,奉香入洞舟乃前。灵踪自此人拳拳,至今乾溢皆致虔。
恍忽应祷殊无偏,我来敬谒岁欲迁。舣泊沙碛登舁肩,蹴踏锦石行江壖。
洞门屣步侵云烟,瞻望塑像钦华颠。挺之作记誇唐贤,勒珉虽昏辞尚全。
却恨戾止非炎天,不见百尺悬飞泉。唯有岩窦声涓涓,顷之自可遗尘缘。
况乃投隙图留连,嗟予远宦方拘挛。搜奇寻胜姑勉旃,此日得此澄心渊。
安能摆脱追神仙,临崖浪笔书长篇。
分行种树非无意,薙秽薅烦亦用情。何事草蒿欺便得,芊芊满地不知名。
幅巾兮野服,貌腴兮神肃。孤鶱兮风雅,唾视兮爵禄。
我思古人兮黄山谷,曷为使之六年僰道而九日姑孰也。
其符绍之朋党欤,公则何所于荣辱。
广南古奥区,魁奇所丛育。我友黄长睿,负才尤绝俗。
劬古得谟觞,讨今图畿服。十上不得志,神驹耻趢趗。
爰作汗漫游,西行指柳谷。在昔辽大石,曾收印都族。
元祖见角端,亦著《亲征录》。两朝逞兵棱,皆至海西曲。
沈何号方闻,迄未定员幅。烦君亟考实,归来共扬搉。
大典图书渊,渔猎资来学。岁久渐沦芜,往往山岩伏。
颇闻伦敦城,稿尚盈两屋。愿君勤搜访,寄我采遗目。
宣庙昔季年,海氛始渐张。烟禁既大弛,五口遂通商。
埔头日以辟,遍地班兰裳。迩来设海部,相率谈自彊。
既购克虏炮,复置毛瑟枪。峨峨钢铁甲,靡千亿佛郎。
利器不善用,适以赍盗粮。金钱日外溢,卮漏未渠央。
生民剥膏血,坐是羸且尪。小夫骛执利,狗态而憋肠。
器必尚服匿,食以罗湩浆。舌人语粗解,著论已汪洋。
邹衍书未读,便欲非三王。藉此弋声誉,取爵如烂羊。
可怜好家居,都被纤儿撞。望君作砥柱,努力事修攘。
管子权轻重,商务即滥觞。墨子著经说,起重理已详。
礼失求诸野,制夷师夷长。要令重九译,事我皇哉唐。
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,皆欲传之万代,贻厥孙谋,故其垂拱岩廊,布政天下,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,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,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,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。然受命之初,皆遵之以成治;稍安之后,多反之而败俗。其故何哉?岂不以居万乘之尊,有四海之富,出言而莫己逆,所为而人必从,公道溺于私情,礼节亏于嗜欲故也?语曰:“非知之难,行之惟难;非行之难,终之斯难。”所言信矣。
伏惟陛下,年甫弱冠,大拯横流,削平区宇,肇开帝业。贞观之初,时方克壮,抑损嗜欲,躬行节俭,内外康宁,遂臻至治。论功则汤、武不足方;语德则尧、舜未为远。臣自抉居左右,十有余年,每侍帷幄,屡奉明旨。常许仁义之道,守之而不失;俭约之志,终始而不渝。一言兴邦,斯之谓也。德音在耳,敢忘之乎?而顷年已来,稍乖曩志,敦朴之理,渐不克终。谨以所闻,列之如左:
陛下贞观之初,无为无欲,清静之化,远被遐荒。考之于今,其风渐堕,听言则远超于上圣,论事则未逾于中主。何以言之?汉文、晋武俱非上哲,汉文辞千里之马,晋武焚雉头之裘。今则求骏马于万里,市珍奇于域外,取怪于道路,见轻于戎狄,此其渐不克终,一也。
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,孔子曰:“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。”子贡曰:“何其畏哉?”子曰:“不以道导之,则吾雠也,若何其无畏纂?”故《书》曰:“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”为人上者奈何不敬?陛下贞观之始,视人如伤的,恤其勤劳,爱民犹子,每存简约,无所营为。顷年已来,意在奢纵,忽忘卑俭,轻用人力,乃云:“百姓无事则骄逸,劳役则易使。”自古以来,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,何有逆畏其骄逸,而故欲劳役者哉?恐非兴邦之至言,岂安人之长算?此其渐不克终,二也。
陛下贞观之初,损己以利物,至于今日,纵欲以劳人,卑俭之迹岁改,,骄侈之情日异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,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。或时欲有所营,虑人致谏,乃云:“若不为此,不便我身。”人臣之情,何可复争?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,岂日择善而行者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三也。
立身成败,在于所染们,兰芷鲍鱼,与之俱化,慎乎所习,不可不思。陛下贞观之初,砥砺名节,不私于物,唯善是与,亲爱君子,疏斥小人,今则不然,轻亵小人,礼重君子。重君子也,敬而远之;轻小人也,狎而近之巧。近之则不见其非,远之则莫知其是。莫知其是,则不问而自疏,不见其非,则有时而自昵。昵近小人,非致理之道;疏远君子,岂兴邦之义?此其渐不克终,四也。
《书》曰:“不作无益害有益,功乃成;不贵异物贱用物,人乃足。犬马非其土性不畜,珍禽奇兽弗育于国。”陛下贞观之初,动遵尧、舜,捐金抵璧,反朴还淳。顷年以来,好尚奇异,难得之货,无运不臻;珍玩之作,无时能止。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,未之有也。末作滋兴,而求丰实,其不可得亦已明矣。此其渐不克终,五也。
贞观之初,求贤如渴,善人所举,信而任之,取其所长,恒恐不及。近岁已来,由心好恶弘,或从善举而用之,要或一人毁而弃之,或积年任而用之,或一朝疑而远之。夫行有素履,事有成迹,所毁之人,未必可信于所举;积年之行,不应顿失于一朝。君子之怀,蹈仁义而弘大德,小人之性,好谗佞以为身谋,陛下不审察其根源,而轻为之减否,是使守道者日疏,干求者日进,所以人思苟免,莫能尽力。此其渐不克终,六也。
陛下初登大位,高居深视,事惟清静,心无嗜欲,内除毕弋之物,外绝畋猎之源。数载之后,不能固志,虽无十旬之逸,或过三驱之礼,遂使盘游之娱,见讥于百姓,鹰犬之贡,远及于四夷。或时教习之处,道路遥远,侵晨而出,入夜方还,以驰骋为欢,莫虑不虞之变,事之不测,其可救乎?此其渐不克终,七也。
孔子曰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。”然则君之待臣,义不可薄。陛下初践大位,敬以接下,君恩下流,臣情上达,咸思竭力,心无所隐。顷年已来,多所忽略,或外官充使,奏事入朝,思睹阙庭,将陈所见,欲言则颜色不接,欲请又恩礼不加,间因所短,诘其细过,虽有聪辩之略,莫能申其忠款,而望上下同心,君臣交泰,不亦难乎?此其渐不克终,八也。
傲不可长,欲不可纵,乐不可极,志不可满。四者,前王所以致福,通贤以为深诫。陛下贞观之初,孜孜不怠,屈已从人,恒若不足。顷年已来,微有矜放,恃功业之大,意蔑前王,负圣智之明,心轻当代,此傲之长也。欲有所为,皆取遂意,纵或抑情从谏,终是不能忘怀,此欲之纵也。志在嬉游,情无厌倦,虽未全妨政事,不复专心治道,此乐将极也。率土乂安,四夷款服,仍远劳士马,问罪遐裔,此志将满也。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,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,积而不已,将亏圣德。此其渐不克终,九也。
昔陶唐、成汤之时非无灾患,而称其圣德者,以其有始有终,无为无欲,遇灾则极其忧勤,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。贞观之初,频年霜旱,畿内户口并就关外,携负老幼,来往数千,曾无一户逃亡,一人怨苦,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,所以至死无携贰。顷年已来,疾于徭役,关中之人,劳弊尤甚。杂匠之徒,下日悉留和雇,正兵之辈,上番多别驱使,和市之物绝于乡闾,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。既有所弊,易为惊扰,脱因水旱,谷麦不收,恐百姓之心,不能如前日之宁帖。此其渐不克终,十也。
臣闻“祸福无门,唯人所召。人无衅焉,妖不妄作。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,道洽寰中,威加海外,年谷丰稔,礼教聿兴,比屋喻于可封如,菽粟同于水火。暨乎今岁,天灾流行,炎气致旱,乃远被于郡国;凶丑作孽,忽近起于毂下。夫天何言哉?垂象示诫如,斯诚陛下惊惧之辰,忧勤之日也。若见诫而惧,择善而从,同周文之小心,追殷汤之罪己。前王所以致理者,勤而行之;今时所以败德者,思而改之。与物更新,易人视听,则宝祚无疆,普天幸甚,何祸败之有乎?然则社稷安危。国家治乱,在于一人而已。当今太平之基,既崇极天之峻;九仞之积,犹亏一篑之功。千载休期,时难再得,明主可为而不为,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。
臣诚愚鄙,不达事机,略举所见十条,辄以上闻圣听。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,参以刍荛之议,冀千虑一得,衮职有补,则死日生年,甘从斧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