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亦悲歌士。忆当时、青云结客,黄沙射雉。三十行年豪气尽,川上低徊流水。
看遍了、江山如此,圆缺阴晴今古共,达人心、那不如灰死。
知我者、二三子。
已曾三食神仙字,笑饥蟫梭巡雪案,消磨败纸。不断车雷喧客枕,欲借杜家聋耳。
更无奈、别人燕市。满目风烟兄弟感,夕阳中、长揖分行止。
都付与、画图里。
裴封叔之第,在光德里。有梓人款其门,愿佣隙宇而处焉。所职,寻引、规矩、绳墨,家不居砻斫之器。问其能,曰:“吾善度材,视栋宇之制,高深圆方短长之宜,吾指使而群工役焉。舍我,众莫能就一宇。故食于官府,吾受禄三倍;作于私家,吾收其直太半焉。”他日,入其室,其床阙足而不能理,曰:“将求他工。”余甚笑之,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。
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,余往过焉。委群材,会群工,或执斧斤,或执刀锯,皆环立。向之梓人左持引,右执杖,而中处焉。量栋宇之任,视木之能举,挥其杖,曰“斧!”彼执斧者奔而右;顾而指曰:“锯!”彼执锯者趋而左。俄而,斤者斫,刀者削,皆视其色,俟其言,莫敢自断者。其不胜任者,怒而退之,亦莫敢愠焉。画宫于堵,盈尺而曲尽其制,计其毫厘而构大厦,无进退焉。既成,书于上栋曰:“某年、某月、某日、某建”。则其姓字也。凡执用之工不在列。余圜视大骇,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。
继而叹曰:彼将舍其手艺,专其心智,而能知体要者欤!吾闻劳心者役人,劳力者役于人。彼其劳心者欤!能者用而智者谋,彼其智者欤!是足为佐天子,相天下法矣。物莫近乎此也。彼为天下者,本于人。其执役者为徒隶,为乡师、里胥;其上为下士;又其上为中士,为上士;又其上为大夫,为卿,为公。离而为六职,判而为百役。外薄四海,有方伯、连率。郡有守,邑有宰,皆有佐政;其下有胥吏,又其下皆有啬夫、版尹,以就役焉,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。
彼佐天子相天下者,举而加焉,指而使焉,条其纲纪而盈缩焉,齐其法制而整顿焉;犹梓人之有规矩、绳墨以定制也。择天下之士,使称其职;居天下之人,使安其业。视都知野,视野知国,视国知天下,其远迩细大,可手据其图而究焉,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。能者进而由之,使无所德;不能者退而休之,亦莫敢愠。不炫能,不矜名,不亲小劳,不侵众官,日与天下之英才,讨论其大经,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。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。
相道既得,万国既理,天下举首而望曰:“吾相之功也!”后之人循迹而慕曰:“彼相之才也!”士或谈殷、周之理者,曰:“伊、傅、周、召。”其百执事之勤劳,而不得纪焉;犹梓人自名其功,而执用者不列也。大哉相乎!通是道者,所谓相而已矣。其不知体要者反此;以恪勤为公,以簿书为尊,炫能矜名,亲小劳,侵众官,窃取六职、百役之事,听听于府庭,而遗其大者远者焉,所谓不通是道者也。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,规矩之方圆,寻引之短长,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,又不能备其工,以至败绩,用而无所成也,不亦谬欤!
或曰:“彼主为室者,傥或发其私智,牵制梓人之虑,夺其世守,而道谋是用。虽不能成功,岂其罪耶?亦在任之而已!”
余曰:“不然!夫绳墨诚陈,规矩诚设,高者不可抑而下也,狭者不可张而广也。由我则固,不由我则圮。彼将乐去固而就圮也,则卷其术,默其智,悠尔而去。不屈吾道,是诚良梓人耳!其或嗜其货利,忍而不能舍也,丧其制量,屈而不能守也,栋桡屋坏,则曰:‘非我罪也!’可乎哉?可乎哉?”
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,故书而藏之。梓人,盖古之审曲面势者,今谓之“都料匠”云。余所遇者,杨氏,潜其名。
秋山万仞落秋潭,无限青枫好驻骖。君跨长鲸去不返,独留明月照江南。
镜里流年四十过,独怜犹自困儒科。功名有分嗟涂漆,岁月无情感逝波。
天上风云初志在,眼中朱紫故人多。临岐莫苦伤怀抱,梁灏名成鬓已皤。
著来服色更离奇,说耐㛺赃海上宜。染就胭脂为颜色,非红非紫暮霞时。
曹侯骥骨双瞳方,流沙万里志不忘。读书故山兰蕙芳,咳唾不顾尚书郎。
参军朔方试所长,奋须决策服老苍。愿得一索缚狡狂,凯歌揉馘献明堂。
黄河东峙万旗枪,义渠竟失先零羌。坐师失律无否臧,但恨不取东关粮。
黄君诗力回魁冈,十客未得一登床。携君秀句展我旁,草书纸上蛟龙骧。
谓我君舍城东隍,年来长啸弃军装。载酒欲访执戟扬,休日出门如瞰亡。
坐令耿耿愿莫偿,紫衣宣诏襆被囊。献书贡士学与乡,罗庭充屋书万行。
风鬃雾鬣简骕骦,考评唐虞论夏商。相过近如蜂隔房,君家八斗陈思王。
千年门户有辉光,任城健将狞须黄。猗兰之苗不敢香,家人寄衣秋晚凉。
滞留华馆付杯觞,天高月明新雁翔。明灯高谈夜未央,屈指计日引领望。
来时汗流今雨霜,重门事严御史章。赖君谐捷解色庄,还家有日未用忙。
眉间黄色是何祥,晁侯约我走门墙。但无闭关休馈浆,莫以兽微弓弗张。
披沙丽水讵堪寻,湖峡犹然号赤金。尽日轮蹄走戈壁,几家烟火傍嵚崟。
荒原夏月无青草,独树残阳有怪禽。忽听谯楼吹觱栗,旅怀枨触倍难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