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月重来月又圆,寺钟惊梦五更残。此情谁遣啼鸦觉,飞过东墙代诉寒。
京江流水清如玉,杨柳千条万条绿。画舫劳劳送客亭,勾吴人去官巴蜀。
巴蜀东南僰道开,夷牢山下居民屋。诸葛城悬断栈边,李冰路凿颠崖腹。
不知置郡始何年,即叙西戎启荒服。吾祖先朝事孝宗,清郎远作蛮方牧。
家世流传饯别图,知交姓字摩挲读。先达乡邦重文沈,太仆丝萝共华省。
徵仲当时尚少年,后来词翰臻能品。师承父执石田翁,婉致姻亲书画请。
相城高卧洒云烟,话到相知因笑肯。太守严程五马装,山人尺素双江景。
草色官桥从骑行,花时祖帐离尊饮。碧树遥遥别袂情,青山叠叠征帆影。
首简能书枝指生,挥毫定值残酲醒。狂草平生见尽多,爱看楷法藏锋紧。
徵仲关心画后题,石田句把前贤引。杜老曾游擘荔支,涪翁有味尝苦笋。
此地居然风土佳,丈人仕宦堪高枕。呜呼孝宗之世真成康,相逢骨肉游羲皇。
瞿塘剑阁失险阻,出门万里皆康庄。虽为边郡二千石,经过黑水临青羌。
氂牛徼外无传堠,铁锁江头弗置防。去国岂愁亲故远,还家讵使鬓毛苍。
吾吴儒雅倾当代,石田既没风流在。待诏声华晚更遒,枝山放达长无害。
岁月悠悠习俗非,江乡礼数归时态。纵有丹青老辈存,故家兴会知难再。
京口千帆估客船,金焦依旧青如黛。巫峡巫山惨憺风,此州迢递浮云碍。
正使何人送别离,登高肠断乌蛮塞。衰白嗟余老秘书,先人名德从头载。
废楮残缣发浩歌,一天诗思江山外。
马伶者,金陵梨园部也。金陵为明之留都,社稷百官皆在,而又当太平盛时,人易为乐。其士女之问桃叶渡、游雨花台者,趾相错也。梨园以技鸣者,无虑数十辈,而其最著者二:曰兴化部,曰华林部。
一日,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,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,与夫妖姬静女,莫不毕集。列兴化于东肆,华林于西肆,两肆皆奏《鸣凤》,所谓椒山先生者。迨半奏,引商刻羽,抗坠疾徐,并称善也。当两相国论河套,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,东肆则马伶。坐客乃西顾而叹,或大呼命酒,或移座更近之,首不复东。未几更进,则东肆不复能终曲。询其故,盖马伶耻出李伶下,已易衣遁矣。马伶者,金陵之善歌者也。既去,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,乃竟辍其技不奏,而华林部独著。
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,遍告其故侣,请于新安贾曰:“今日幸为开宴,招前日宾客,愿与华林部更奏《鸣凤》,奉一日欢。”既奏,已而论河套,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,李伶忽失声,匍匐前称弟子。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。其夜,华林部过马伶:“子,天下之善技也,然无以易李伶。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,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?”马伶曰:“固然,天下无以易李伶;李伶即又不肯授我。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,严相国俦也。我走京师,求为其门卒三年,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,察其举止,聆其语言,久乃得之。此吾之所为师也。”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。
马伶,名锦,字云将,其先西域人,当时犹称马回回云。
侯方域曰:异哉,马伶之自得师也。夫其以李伶为绝技,无所干求,乃走事昆山,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;以分宜教分宜,安得不工哉?(呜乎!耻其技之不若,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,倘三年犹不得,即犹不归耳。其志如此,技之工又须问耶?
来时正伏魄,窈窕魏宫娥。凄绝分香语,空悲更事多。
秋藕无花寄断丝,拒霜犹学汉宫姿。锦袍江令还家早,白发秋娘对客悲。
剩水残山留胜槩,酸风苦雨失幽期。未惭寂寞陶彭泽,更把黄花尽一卮。
祖帐依山馆,车盖何缤纷。使君驱驷马,衣上绣成文。
中坐陈绮席,羽觞流薄薰。情多酒行急,意促歌吹殷。
况我同乡友,同馆复离群。初旸丽神皋,遥望澄远氛。
回镳望双阙,五色若卿云。苍茫岁年徂,东西歧路分。
道长会日远,何以奉殷勤。惟有凌霜柏,天寒可赠君。
忆上青萝磴,流年三十三。僧人头似雪,寺坦竹如蓝。
萧使登高石,吴公守隐岩。清风殊未远,咫尺看云岚。
银幡点缀斗宫嫔,小字横斜篆缕新。岁岁词臣供帖子,从今便数八千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