插架环千轴,传家有旧书。展舒惭几案,凉曝阙庭除。
破屋防悬溜,残编足蠹鱼。好须重检校,扃锁莫令疏。
龟常曳尾岂非乐,鹤已铩翎徒自伤。造物今知不负汝,北窗夜雨默焚香。
季子应嗔不下机,弃家来伴碧云师。中秋冷坐无因醉,半月长斋未肯辞。
掷简摇毫无忤色,投名入社有新诗。飞腾桂籍他年事,莫忘山中采药时。
璚台之山三万八千丈,上有琼台十二高崚嶒。草有三秀之英可药疾,树有千岁之实能长生。
神人白面长眉青,玉笙吹春双凤鸣。晓然见我惊呼名,授我以灵虚之簧和飞琼。
约我一双玉杵臼,重见西态盈。刚风吹堕白雪精,一念老作河姑星。
赤城老人在何处,何以遗我九节藤,拄到璚台十二层。
昔在秋浦还,我行凌浩渺。寻君郎川宅,相逢武林道。
君颜日方滋,我发初未皓。及兹凌阳见,颜发非昔好。
故心无浅交,论诗有深造。良意正云云,远别何草草。
长恐重见日,复此同衰老。相知在久要,各用豁中抱。
中抱何以豁,志士怀其衷。文兴谅斯际,道在讵无庸。
雍雍麟虞化,泱泱邹鲁风。菁莪歌乐育,芹采有遗功。
持兹从所际,谁谓行未通。我生胡不遇,亦云适其逢。
颜稷千载人,趋异心乃同。勖哉戒修德,庶言玉尔躬。
黄檗活作死医,临济死作活用。维那听事不真,未免唤钟作瓮。
龙泉多大山,其西南一百馀里,诸山尤深,有四旁奋起而中窊下者,状类箕筐,人因号之为匡山。山多髯松,弥望入青云,新翠照人如濯。松上薜萝,纷纷披披,横敷数十寻,嫩绿可咽。松根茯苓,其大如斗,杂以黄精、前胡及牡鞠之苗,采之可茹。
吾友章君三益乐之,新结庵庐其间。庵之西南若干步有深渊二,蛟龙潜于其中,云英英腾上,顷刻覆山谷,其色正白,若大海茫无津涯,大风东来辄飘去,君复为构“烟云万顷亭”。庵之东北又若干步,山益高,峰峦益峭刻,气势欲连霄汉,南望闽中数百里,嘉树帖帖地上如荠,君复为构“唯天在上亭”。庵之东南又若干步,林樾苍润空翠,沉沉扑人,阴飔一动,虽当烈火流金之候,使人翛翛有挟纩意,君复为构“清高亭”;庵之正南又若干步,地明迥爽洁,东西北诸峰,皆竞秀献状,令人爱玩忘倦,兼可琴、可奕,可挈尊罍而饮,无不宜者,君复为构“环中亭”。
君诗书之暇,被鹤氅衣,支九节筇,历游四亭中,退坐庵庐,回睇髯松,如元夫巨人拱揖左右。君注视之久,精神凝合,物我两忘,恍若与古豪杰共语千载之上。君乐甚,起穿谢公屐,日歌吟万松间,屐声锵然合节,与歌声相答和。髯松似解君意,亦微微作笙箫音以相娱。君唶曰:“此予得看松之趣者也。”遂以名其庵庐云。
龙泉之人士,闻而疑之曰:“章君负济世长才,当闽寇压境,尝树旗鼓,砺戈矛,帅众而捣退之,盖有意植勋业以自见者。今乃以‘看松’名庵,若隐居者之为,将鄙世之胶扰而不之狎耶,抑以斯人不足与而有取于松也?”金华宋濂窃不谓然。夫植物之中,禀贞刚之气者,唯松为独多。尝昧昧思之:一气方伸,根而蕴者, 荄而敛者,莫不振翘舒荣以逞妍于一时;及夫秋高气清,霜露既降,则皆黄陨而无余矣。其能凌岁寒而不易行改度者,非松也耶?是故昔之君子每托之以自厉,求君之志,盖亦若斯而已。君之处也,与松为伍,则嶷然有以自立;及其为时而出,刚贞自持,不为物议之所移夺,卒能立事功而泽生民,初亦未尝与松柏相悖也。或者不知,强谓君忘世,而致疑于出处间,可不可乎?
濂家青萝山之阳,山西老松如戟,度与君所居无大相远。第兵燹之余,峦光水色,颇失故态,栖栖于道路中,未尝不慨然兴怀。君何时归,濂当持石鼎相随,采黄精、茯苓,烹之于洞云间,亦一乐也。不知君能余从否乎?虽然,匡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