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生性放诞,雅欲逃自然。嗜酒爱风竹,卜居必林泉。
遭乱到蜀江,卧疴遣所便。诛茅初一亩,广地方连延。
经营上元始,断手宝应年。敢谋土木丽,自觉面势坚。
台亭随高下,敞豁当清川。虽有会心侣,数能同钓船。
干戈未偃息,安得酣歌眠。蛟龙无定窟,黄鹄摩苍天。
古来达士志,宁受外物牵。顾惟鲁钝姿,岂识悔吝先。
偶携老妻去,惨澹凌风烟。事迹无固必,幽贞愧双全。
尚念四小松,蔓草易拘缠。霜骨不甚长,永为邻里怜。
东风花谷纷红紫,九陌轮蹄隘香雾。风流炫耀花中仙,万斛胭脂滴红露。
天然富贵出幽姿,一顾倾城谁敢妒。摇摇风雪未轻飘,缈缈綵云飞不去。
传觞花底溜红光,银烛烧张最高处。团圞燕乐怡天伦,共忆儿嬉有真趣。
安得花前再少年,搥鼓插花穷胜事。百年光景难把玩,天马途深感迟暮。
人生流坎委大化,纵尔浩歌吾起舞。高堂饮散夜沈沈,社雨阁寒春欲曙。
百物有兴废,金牛去渺然。人心遗爱在,天意劫灰捐。
荒冢多新鬼,空山少杜鹃。欢颜先我辈,春上载书船。
余尝读白乐天《江州司马厅记》,言“自武德以来,庶官以便宜制事,皆非其初设官之制,自五大都督府,至于上中下那司马之职尽去,惟员与俸在。”余以隆庆二年秋,自吴兴改倅邢州,明年夏五月莅任,实司那之马政,今马政无所为也,独承奉太仆寺上下文移而已。所谓司马之职尽去,真如乐天所云者。
而乐天又言:江州左匡庐,右江、湖,土高气清,富有佳境,守土臣不可观游,惟司马得从容山水间,以足为乐。而邢,古河内,在太行山麓,《禹贡》衡津、大陆,并其境内。太史公称”邯郸亦漳、河间一都会”,“其谣俗犹有赵之风”,余夙欲览观其山川之美,而日闭门不出,则乐天所得以养志忘名者,余亦无以有之。然独爱乐天襟怀夷旷,能自适,现其所为诗,绝不类古迁谪者,有无聊不平之意。则所言江州之佳境,亦偶寓焉耳!虽徽江州,其有不自得者哉?
余自夏来,忽已秋中,颇能以书史自误。顾街内无精庐,治一土室,而户西向,寒风烈日,霖雨飞霜,无地可避。几榻亦不能具。月得俸黍米二石。余南人,不惯食黍米,然休休焉自谓识时知命,差不愧于乐天。因诵其语以为《厅记》。使乐天有知,亦以谓千载之下,乃有此同志者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