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厨日日厌侯鲭,却羡萍齑捣韭根。如我乃真寒乞耳,只知肉味笋殊村。
我家乌山下,尚有屋数间。此邦既喧鬨,不如归故山。
舣舟柴门外,迎者双白鹇。室中旧木榻,门上新铜锾。
奴樵山之麓,婢钓溪之湾。东家刈稻去,西家采菱还。
是时新谷入,农务方就闲。家家招食新,村酒盛花蛮。
颇怪避地客,日日来叩关。已闻命召虎,未见朝侯狦。
太息勿复道,吾其田间跧。
故乡千里隔关河,好景年年客里过。又见元宵春一度,红灯几点月明多。
问春风蝶化,夜雨鹃啼,魂去何之?最薄才人命!甚吹花题叶,便送生涯。
青衫我亦憔悴,汐社共栖迟。数往日欢场,琴歌酒赋,总惹相思。
相思了无益,料三生石上,再见难期。十载题襟句,拟西窗剪烛,亲写乌丝。
空名料理身后,此计未为痴。但天上人间,鸡林传遍,君岂知?
筮仕先能禀至公,簿书堆案愈从容。灵禽已报还乡信,一点飞云绕岱宗。
尚书致政卧青山,笑傲中林竟不还。野叟徒能谈旧事,孤云何处觅苍颜。
哀湍振壑龙移久,曲崦藏风鹤梦閒。喜逐三朝黄阁老,昔贤陈迹共追攀。
余生足下。前日浮屠犁支自言永历中宦者,为足下道滇黔间事。余闻之,载笔往问焉。余至而犁支已去,因教足下为我书其语来,去年冬乃得读之,稍稍识其大略。而吾乡方学士有《滇黔纪闻》一编,余六七年前尝见之。及是而余购得是书,取犁支所言考之,以证其同异。盖两人之言各有详有略,而亦不无大相悬殊者,传闻之间,必有讹焉。然而学士考据颇为确核,而犁支又得于耳目之所睹记,二者将何取信哉?
昔者宋之亡也,区区海岛一隅,仅如弹丸黑子,不逾时而又已灭亡,而史犹得以备书其事。今以弘光之帝南京,隆武之帝闽越,永历之帝西粤、帝滇黔,地方数千里,首尾十七八年,揆以《春秋》之义,岂遽不如昭烈之在蜀,帝昺之在崖州?而其事渐以灭没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,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,其或菰芦泽之间,有廑廑志其梗概,所谓存什一于千百,而其书未出,又无好事者为之掇拾流传,不久而已荡为清风,化为冷灰。至于老将退卒、故家旧臣、遗民父老,相继澌尽,而文献无征,凋残零落,使一时成败得失与夫孤忠效死、乱贼误国、流离播迁之情状,无以示于后世,岂不可叹也哉!
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,金匮石室之藏,恐终沦散放失,而世所流布诸书,缺略不祥,毁誉失实。嗟乎!世无子长、孟坚,不可聊且命笔。鄙人无状,窃有志焉,而书籍无从广购,又困于饥寒,衣食日不暇给,惧此事终已废弃。是则有明全盛之书且不得见其成,而又何况于夜郎、筇笮、昆明、洱海奔走流亡区区之轶事乎?前日翰林院购遗书于各州郡,书稍稍集,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,民间汰去不以上;而史官所指名以购者,其外颇更有潜德幽光,稗官碑志纪载出于史馆之所不及知者,皆不得以上,则亦无以成一代之全史。甚矣其难也!
余员昔之志于明史,有深痛焉、辄好问当世事。而身所与士大夫接甚少,士大夫亦无有以此为念者,又足迹未尝至四方,以故见闻颇寡,然而此志未尝不时时存也。足下知犁支所在,能召之来与余面论其事,则不胜幸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