鍊丹文武火未成,卖药贩履俱逃名。出谷迷行洛阳道,乘流醉卧滑台城。
城下故人久离怨,一欢适我两家愿。朝饮杖悬沽酒钱,暮餐囊有松花饭。
于何车马日憧憧,李膺门馆争登龙。千宾揖对若流水,五经发难如叩钟。
下笔新诗行满壁,立谈古人坐在席。问我草堂有卧云,知我山储无儋石。
自耕自刈食为天,如鹿如麋饮野泉。亦知世上公卿贵,且养丘中草木年。
种自何年,金邪元邪,穆乎高苍。恰崩涛乱泻,熊啼兕吼,枯根直裂,虎跛龙僵。
客有将归,我来树下,万斛藤萝漏夕阳。摩挲歇,笑树犹如此,时代苍茫。
青春正好还乡。只唱罢阳关易断肠。记前月挥鞭,将游梁苑,今朝分袂,竟返钱塘。
世事何堪,人生难料,杮叶翻时又悼亡。归休恨,有一湖晴渌,西子新妆。
处士年年种菊枝,几回霜雪满东篱。春风天上移根种,又见新承雨露时。
蒙雾隮峻坂,荆榛翳前途。仆夫疲登顿,将进还趑趄。
望见东峰上,杲杲出阳乌。浓露濡野草,丹枫变霜涂。
圃场无滞穗,茅屋休犁锄。村中才卧起,炊烟曳穷庐。
牧人驱犊出,商歌听有馀。勋名竟何立,祇用窘微躯。
颠毛愁种种,览镜泣形枯。回首望平田,耦耕愧长沮。
翘首鹏飞出故林,八千行色照江岑。青萍闪闪星霜去,老眼迢迢烟树深。
蓟越风光殊两地,寸分藜火值千金。不忧上苑无栖处,须慰苍生引领心。
或有问于余曰:“诗何谓而作也?”余应之曰:“‘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’夫既有欲矣,则不能无思;既有思矣,则不能无言;既有言矣,则言之所不能尽而发于咨嗟咏叹之余者,必有自然之音响节奏,而不能已焉。此诗之所以作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所以教者,何也?”曰:“诗者,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。心之所感有邪正,故言之所形有是非。惟圣人在上,则其所感者无不正,而其言皆足以为教。其或感之之杂,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,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,而因有以劝惩之,是亦所以为教也。昔周盛时,上自郊庙朝廷,而下达于乡党闾巷,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。圣人固已协之声律,而用之乡人,用之邦国,以化天下。至于列国之诗,则天子巡狩,亦必陈而观之,以行黜陟之典。降自昭、穆而后,寖以陵夷,至于东迁,而遂废不讲矣。孔子生于其时,既不得位,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,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,去其重复,正其纷乱;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,恶之不足以为戒者,则亦刊而去之;以从简约,示久远,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,善者师之,而恶者改焉。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,而其教实被于万世,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。”
曰:“然则国风、雅、颂之体,其不同若是,何也?”曰:“吾闻之,凡诗之所闻风者,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。所谓男女相与咏歌,各言其情者也。虽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,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,故其发于言者,乐而不过于淫,哀而不及于伤,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。自《邶》而下,则其国之治乱不同,人之贤否亦异,其所感而发者,有邪正是非之不齐,而所谓先王之风者,于此焉变矣。若夫雅颂之篇,则皆成周之世,朝廷郊庙乐歌之词:其语和而庄,其义宽而密;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,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。至于雅之变者,亦皆一时贤人君子,闵时病俗之所为,而圣人取之。其忠厚恻怛之心,陈善闭邪之意,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。此《诗》之为经,所以人事浃于下,天道备于上,而无一理之不具也。”
曰:“然则其学之也,当奈何?”曰:“本之二《南》以求其端,参之列国以尽其变,正之于雅以大其规,和之于颂以要其止,此学诗之大旨也。于是乎章句以纲之,训诂以纪之,讽咏以昌之,涵濡以体之。察之情性隐约之间,审之言行枢机之始,则修身及家、平均天下之道,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。”
问者唯唯而退。余时方集《诗传》,固悉次是语以冠其篇云。
淳熙四年丁酉冬十月戊子新安朱熹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