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将琴剑老京华,到处溪山即是家。惟有薰风能解愠,不辞相伴到天涯。
共看芙蓉天马山,遥怜世上几人间。田家有酒邀皆去,尽醉相随步月还。
嗟嗟中原今何地,惰民亿万天弃之。我生不辰遣睹此,酖毒流染宁可医。
朋亲故旧无免者,白昼枯胔行累累。九州沃野不播种,益蓺淫药戕孑遗。
国家又从征其利,漏脯鸩酒取疗饥。四邻揶揄幸吾祸,君相纵省吁已迟。
侯官文忠不胜愤,焚排匪顾大患随。戾时天道定深嫉,投死志业终难恢。
我今何者不自量,仇视妖物忘倾危。畀炎扬灰聊泄怒,旁观震駴颠且趋。
背后岂免竞嗤点,我实儿戏而毋讥。九原死友尚不谅,眼前佻巧谁吾知。
我为怀玉人,不踏怀玉路。非因访仙懒,自畏触崄去。
闻君兄弟往,勇决不少顾。念将摄衣从,欲行却回虑。
人云山峰高,白日蔽烟雾。况方迫穷冬,我褐犹未具。
虽欣陟幽遐,政恐成疾痼。以兹不暇游,心与飞云溯。
君还得新作,快读喜莫喻。上言道傍见,次及岩下趣。
恨无龙眠手,按此摅毫素。昔君家兴公,曾为海山赋。
至今斯文名,殆将压彪固。凄凉禅月踪,牢落高人住。
得君为著眼,草木应亦豫。好事俨上人,方集山中故。
并当收君诗,在在神物护。
定军山顶愁云结,沔水奔流诉呜咽。荒城一角枕褒斜,漠漠土花埋恨血。
武乡侯死已千年,留得孤忠照双烈。健庵将军好身手,百战金川胆如斗。
生小伊凉将种奇,捐躯报国家何有。累世从戒半死绥,主恩特奖忠良后。
踏残红雪返天山,马上驮回刀箭瘢。万里羽书摧破贼,连番笳吹促平蛮。
军声到处戈先倒,王冉高徐如电扫。散关月出栈云横,快马轻刀巢尽捣。
元戎驰奏动华銮,勇号先颁上将坛。孔翠已沾仙露湛,铁衣犹裹阵云寒。
丈夫义气填胸腑,誓斩幺么靖降虏。拔剑终须荡蚁城,当车那许撑螳斧。
谁知蓦地卷妖氛,豕突狼奔战血腥。寇穷无路转难遏,野哭连村不忍听。
将军奋臂大呼起,男儿今得死所矣。黄沙滩外日无光,生掷吾头御奸究。
弯弓立马马忽蹶,愤碧淋漓溅江水。裨将桓桓记姓高,手挽征袍为公死。
诘朝援至扫榛荆,雨泣连营问结缨。击贼睢阳魂不散,迎归先轸面如生。
五丈溪头停素旐,灵輀不发阴风袅。九原合与葛侯邻,今古丹心塞苍昊。
阿兄匹马走边关,骂贼亦似常山颜。鹡鸰原上分飞惨,豺虎丛中拔足难。
一样尺书题远志,曾无乐府唱刀环。吁嗟乎!铜马军,赤眉贼,祇为凌烟功臣壮颜色。
獍枭函首慰忠魂,四十年来无反侧。双烈祠边夕照残,路人指点各心酸。
蜀山陇水名常在,莫怨军中少一韩。
君钱塘袁氏,讳枚,字子才。其仕在官,有名绩矣。解官后,作园江宁西城居之,曰“随园”。世称随园先生,乃尤著云。祖讳锜,考讳滨,叔父鸿,皆以贫游幕四方。君之少也,为学自成。年二十一,自钱塘至广西,省叔父于巡抚幕中。巡抚金公鉷一见异之,试以《铜鼓赋》,立就,甚瑰丽。会开博学鸿词科,即举君。时举二百馀人,惟君最少。及试,报罢。中乾隆戊午科顺天乡试,次年成进士,改庶吉士。散馆,又改发江南为知县;最后调江宁知县。江宁故巨邑,难治。时尹文端公为总督,最知君才;君亦遇事尽其能,无所回避,事无不举矣。既而去职家居,再起,发陕西;甫及陕,遭父丧归,终居江宁。
君本以文章入翰林有声,而忽摈外;及为知县,著才矣,而仕卒不进。自陕归,年甫四十,遂绝意仕宦,尽其才以为文辞歌诗。足迹造东南,山水佳处皆遍。其瑰奇幽邈,一发于文章,以自喜其意。四方士至江南,必造随园投诗文,几无虚日。君园馆花竹水石,幽深静丽,至棂槛器具,皆精好,所以待宾客者甚盛。与人留连不倦,见人善,称之不容口。后进少年诗文一言之美,君必能举其词,为人诵焉。
君古文、四六体,皆能自发其思,通乎古法。于为诗,尤纵才力所至,世人心所欲出不能达者,悉为达之;士多仿其体。故《随园诗文集》,上自朝廷公卿,下至市井负贩,皆知贵重之。海外琉球有来求其书者。君仕虽不显,而世谓百馀年来,极山林之乐,获文章之名,盖未有及君也。
君始出,试为溧水令。其考自远来县治。疑子年少,无吏能,试匿名访诸野。皆曰:“吾邑有少年袁知县,乃大好官也。”考乃喜,入官舍。在江宁尝朝治事,夜召士饮酒赋诗,而尤多名迹。江宁市中以所判事作歌曲,刻行四方,君以为不足道,后绝不欲人述其吏治云。
君卒于嘉庆二年十一月十七日,年八十二。夫人王氏无子,抚从父弟树子通为子。既而侧室钟氏又生子迟。孙二:曰初,曰禧。始,君葬父母于所居小仓山北,遗命以己祔。嘉庆三年十二月乙卯,祔葬小仓山墓左。桐城姚鼐以君与先世有交,而鼐居江宁,从君游最久。君殁,遂为之铭曰:粤有耆庞,才博以丰。出不可穷,匪雕而工。文士是宗,名越海邦。蔼如其冲,其产越中。载官倚江,以老以终。两世阡同,铭是幽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