词林别馆建深巢,已避云间第一梢。鼹鼠分同堪共适,蠹鱼心苦漫相嘲。
飞腾岂必冈千仞,饮啄聊应水一匏。若遣丘园随野性,未论东郭更西郊。
隔帘风絮正漫漫,点壑穿岩好醉看。冷色映貂秦岭上,冻云浮槛越溪寒。
低回玉女凝妆素,偃蹇山翁得句难。笑索梅花转墟曲,杳然清梦落江干。
翩翩六翮破寒烟,初月纤纤列宿悬。雨后模糊纤淡墨,风前断续短长篇。
彩霞净拭红丝砚,银汉平铺白地笺。自罢结绳书契起,怜君长在网罗边。
首路平肩舆,伊轧如过艇。延缘惑新蹊,恰有山灵请。
岚光露西岫,雨意接东岭。始知集云关,尚在凌霄顶。
腾空横卓阔,俯覆作幽屏。回身迷去踪,艮背诧来境。
谁烦巨灵擘,作此广厦迥。法雨悬有声,宾曦悄无影。
镇心觅泉窦,惜力支茶鼎。逢僧不言禅,说虎久无怲。
焉得山中人,招我蹈箕颍。斯游固非偶,此意竟谁领。
颇嫌执图经,琐琐划八景。
危峰栈齴藏幽洞,苍云压来当顶。枯树龙拿,悬厓虎落,终古曾无人径。
山空画静,祗涧路巉岩,石泉声冷。草蔓苔荒,一龛寥寂万方屏。
枯禅于此坐牢,尽华香叶落,年岁安河。身外都忘,尘中也适,了了菩提初证。
真如自领,看月到天心,一般清净。顾我何人,敢希无上等。
文人相轻,自古而然。傅毅之于班固,伯仲之间耳,而固小之,与弟超书曰:“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,下笔不能自休。”夫人善于自见,而文非一体,鲜能备善,是以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。里语曰:“家有弊帚,享之千金。”斯不自见之患也。
今之文人:鲁国孔融文举、广陵陈琳孔璋、山阳王粲仲宣、北海徐干伟长、陈留阮瑀元瑜、汝南应瑒德琏、东平刘桢公干,斯七子者,于学无所遗,于辞无所假,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,仰齐足而并驰。以此相服,亦良难矣!盖君子审己以度人,故能免于斯累,而作论文。
王粲长于辞赋,徐干时有齐气,然粲之匹也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、《征思》,干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圆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,然于他文,未能称是。琳、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隽也。应瑒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。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,然不能持论,理不胜辞,至于杂以嘲戏。及其所善,扬、班俦也。
常人贵远贱近,向声背实,又患闇于自见,谓己为贤。夫文本同而末异,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此四科不同,故能之者偏也;唯通才能备其体。
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譬诸音乐,曲度虽均,节奏同检,至于引气不齐,巧拙有素,虽在父兄,不能以移子弟。
盖文章,经国之大业,不朽之盛事。年寿有时而尽,荣乐止乎其身,二者必至之常期,未若文章之无穷。是以古之作者,寄身于翰墨,见意于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于后。故西伯幽而演易,周旦显而制礼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思。夫然则,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;贫贱则慑于饥寒,富贵则流于逸乐,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于上,体貌衰于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大痛也!
融等已逝,唯干著论,成一家言。